风中的蝴蝶
发表于: 2005年01月01日 22点52分 点击： 1833
阿林还在制作那些蝴蝶的标本，我百无聊赖，他常常这样，有时一整天也没声响，里里外外的房间没一点声音。
“林，来啊。”我斜躺在床上想跟阿林聊聊。
“等一下，我忙呢。”
“不行，你现在就来！”我喊了他三次，他三次让我等一下，我已等掉一下午了。“你来不来？林！你来不来呀？”我大叫着，一边奋力的用手擂床。
阿林惶惑地走进来，扎着双手，轻声说：“小声点儿！小声点儿！有什么事吗？”
我看着他扎开的双手上满是蝴蝶身上的鳞粉混合着蝴蝶绿色的体液、毒药，我一阵恶心，于是我从床上跳起来，大叫着：“出去！出去！”把林从房间里推了出去，“砰”地关上门。
阿林在门外轻轻敲着门：“晓亭，你没事吧？”他总是这样不温不火，我再也没劲理他了。
“没事，我只是有点无聊而已，你去忙吧。”我低声回答了他，就走回床边，点上一支烟，慢慢地吸了一口。
门外没了声响，阿林又去忙了。我的思绪开始飘飞起来。
我和阿林是在一个蝴蝶标本的展览会上认识的，那里有他的一部分作品。阿林高大、俊秀，我一见到他，就被他的外表吸引了。我们很快相爱了。在开始的一年多时间里，我一直梦想着嫁给阿林，因为他安稳平静，对一直漂泊的我来说，有种安全感。而且，他长得挺帅，最重要是我爱他。
于是我们没结婚开始同居，我以为结婚只是一个手续而已，我们迟早会的。
可是没多久我就开始厌倦这种生活了。阿林是个内向的人，他每天在家的时间，就是看书和摆弄他的蝴蝶，活的或死的。我们开始没话可说，最多说一些生活上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我越来越多发现我们之间的不同，他不爱说话，要说也是小声的，我却粗声大气；他不会哄我开心，我却想他整天宠爱着我；他要平平淡淡的生活，而我却要轰轰烈烈的爱情。我们的性格根本不同。
可是我还是知道，他是爱我的，我也还爱他。
那时我在网上认识了顿顿，一个充满热情、幽默、性格有些激烈的男孩。
我和顿顿天天在网上神侃，什么都侃，有时会争论，争着争着就吵起来，吵起来就去单间开战。我吵不赢的时候就生气，我一生气顿顿就会哄我，即使他是对的，也马上认错投降。我开心极了，我在网上找到另一种不同于现实的感觉。
有一天顿顿对我说：“我爱上你了。”
我根本不知道顿顿说的是真是假，我说：“不行，你知道我有男朋友的。”
顿顿说：“没关系，我们可以拥有一份网络爱情。”
“柏拉图吗？”
“是的，现在就是柏拉图式吧。”
“你是说还要以后啊？”
“看看吧，如果你男朋友让你失望了，就找我吧。”
我在电脑前笑的喘不过气来，“我还不知道你有多丑呢！”
“放心吧，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还不知道我有多丑呢！”
“没关系，多丑我都爱你。”
我一个人又大笑起来，我知道顿顿说的是假话，可我还是很开心，“好吧，我答应你，但是你别间离我和我男朋友的关系。”
“不会的，我发誓。”
我心里有一种窃喜，我有一种独享秘密的感觉。
我上网的时间越来越多，对阿林也越来越冷落。阿林有时会在一边看着我在网上和顿顿聊的热火朝天，他却什么也不说。这种感觉更是让我失望透顶，如果他会为此而生气，还会让我觉得他爱我多过爱他的蝴蝶一点。
阿林更加沉默，我也更加厌倦这种生活。
我觉得我和顿顿越来越开心，我很想见见他。于是在那天顿顿对我说想在休假去旅游，问我去不去时，我一口就答应了他。顿顿已经想好了去哪里玩，并且安排好了行程，我要做的只是带上行李去到见面的地方就可以了。
阿林这几天都不在，我也不知他在忙什么。我临走的前一天，他还没有回来，我想他是不会在我出去前回来了。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那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就在我订好了车票，收好了行李准备出门的时候，阿林回来了。
阿林看见我提着行李，一幅惊愕的样子，“你去哪儿？”
看着他的样子，我心里有种满足感，于是我决定要骗骗他，“出去散散心。”
“去哪儿？”
“不用你管。”
“那，早点回来。”
“说不定不回来了。”
“为什么？”阿林有点紧张。
“你不明白吗？”
“我……”
我看了看时间，不能再啰嗦了，否则赶不上车了。
“好了，我要走了，回不回来再说吧。”我拿了行李向外走。
“去了哪里，给我打个电话。”
我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都不回来了，还打什么电话？”
我顺利的找到了顿顿，是一个和他的网名一样有趣的人。他是和阿林完全不同的两种人，特爱动，爱说笑，似乎天下没有可愁的事，皮肤黑黑，高大威猛，不象阿林，高大的外表却文文静静的。
第一晚住在顿顿的朋友家里（这种人，好象到处都有他的狐朋狗友），我发现我的手机没电了，找来找去却找不到我的旅行充电器，一定是忘在家了。我就是这样一个无头无尾的人。也好，没有手机，也省了被人Call来Call去，玩得都不踏实（我天生是个会为自己开脱的人）。
在以后几天的旅行中，是我这两年来最开心的日子，虽然很累，但是有顿顿这个大活宝，我就忘了忧愁和寂寞。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还有一晚我们就要各自回去了。我们在旅游区山下的宾馆住下，顿顿说带我去老街买些特产。我在老街照了许多相，顿顿叫我洗好了Mail几张给他。老街上有很多好玩的东西，看来看去，眼都花了。我在一个小店里看中了一对银手镯，样式古古老老，我试了一下，很好看的样子。问了价钱，哇！好贵，虽然顿顿帮我还了一半的价，我还是舍不得买。
天快黑的时候，我们来到老街外的河边，这里有很多的排档，我们在其中一家坐下，要了几个当地风味的野菜。
顿顿说：“你坐一下，我去洗洗手。”
等顿顿回来的时候，菜已经上桌了，我们又要了啤酒。喝着酒，我忽然想到要回去面对着沉默的阿林，我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我觉得不想回到那种沉闷的生活，如果阿林象顿顿一样有趣……天，我不会是爱上顿顿了吧？
我正胡思乱想，忽然听见顿顿问我：“你发什么呆？”
“没什么啊！”我有点掩饰地说。
“有句不该问的话，我一直都很想问。”
“你问好了。”
“你和男友的感情到底怎么样？”
我呆了一下，我没想到顿顿会问这个。
看我没说话，顿顿又说：“你可以不和我说。”
“不是，”我喝了一大口啤酒，我觉得也许我是需要找人喧泄一下了，又顿了一下，慢慢把我和阿林从认识到现在的情况说了一下。
顿顿好久没说话，过了很久，他问我：“那你还爱不爱他？”
“我想我还是爱他的，要不我也不会在乎他理不理我。”
“那就好了。”
“好什么？”
“我觉得他是爱你的，只是有些男人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
“也许你说得对。”我笑笑，“但他爱蝴蝶可能多些。”
“男人总是会对一些东西有痴迷的。象我对电脑。”顿顿劝着我，“而且在一起久了，总没那么浪漫了的。”
我笑起来，“你好象经历过无数次似的。”
吃完饭，我们回到宾馆，顿顿送我到房间门口，“早点休息，明天我送你走。”
我刚关上门，门铃又响了。打开门，顿顿站在门口，手上拿着那对我想买，又嫌太贵的银手镯，“送给你。”
我呆呆地看着顿顿，“好贵！”
“可是你戴在手腕上好漂亮，有一种怀旧的感觉。”
“顿顿……”我忍不住扒在顿顿的怀里哭了，阿林从来没想起送过我礼物，我过生日，也就是一起出去吃个饭。
这一刻我明白，顿顿是真的喜欢我。可是我不明白他干吗还帮阿林说好话？
回到我和阿林的窝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阿林又不知去哪儿了。我洗了一个澡，刚出来，电话铃就响了，是顿顿，他问我到家了没有，聊了一会，我说饿了，要去吃饭，就收了线。
不知阿林又去了哪里，也不知回不回来吃饭，也许他真的认为我不回来了，想想骗了他，还不知他急成什么样。我给他的呼机留了言，就顶不住饿，去了肯德基。吃完汉堡回来的时候，听见电话高亢的叫着，一定是阿林。
接了电话我就呆了，是阿林的爸爸，听着他在电话里断断续续说着阿林出事的经过，我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收的线，只记得阿林的爸爸说明天一早来拿阿林的东西。我喉咙仿佛堵着棉花，但我却哭不出来。
我收拾了阿林的东西，准备给他爸爸带走。在他工作用的桌子抽屉里，我发现一本日记，我以前从来不知道阿林有记日记的。我慢慢翻开来看，里面记着我们认识的经过以及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他做蝴蝶的心得。中间有一页上写着：“我没有什么钱，晓亭从来没嫌弃过，我想多赚点钱，以后让晓亭过得富足一些。现在好了，有个工艺厂想订我的蝴蝶标本，我一定要多做一些，可以多赚些钱……”
我的泪水无声的落下来，原来我一直都不是很了解阿林。日记的最后一天是我走的那天记的，阿林以为我真的生气走了，这个傻瓜，他在日记里说，他总觉得我总有一天会离开他的，可是，现在离开的是阿林。我终于哭出声来。阿林见我走了，打我的手机又是关机，以为我连他的解释都不想听。他自己觉得心情很不好，就想回家去看看父母，结果，车在路上出事了……
日记里还夹了一张存折……
这都怪我，如果我不骗他……
我哭着给顿顿打了个电话，顿顿正睡意朦胧，听见我的哭声，一下子清醒过来，我哭着向他说了阿林的事，我不断的责怪自己，顿顿劝了我许久，然后让我去睡觉，他说，等我睡醒他就来了。
我哭着哭着真的睡着了，听到门铃声才醒来。打开门，是阿林的父亲，我们默默坐了许久，也没什么话说，我把收好的阿林的东西和阿林的存折交给他，我只留了一本阿林的日记。老人落下泪来，走到门口时说：“姑娘，别伤了身体，自己打算好……”我呆呆地不知说过什么。
后来顿顿真的来了，我还是傻傻的，看着房间里每样东西都是阿林和我用过的。顿顿一直陪着我，到我清醒一点的时候，顿顿对我说，“去我那里吧，在这里你会更伤心的。”
我打电话辞了工作，收了自己的东西，退了我和阿林租的房，然后我对顿顿说：“你回去吧，我没事了。”
顿顿诧异地问我：“你去哪里？”
“我出去散散心。”
“我陪你去吧？”
“不用，”我看着顿顿，“顿顿，我回来的前一天，在宾馆我一直睡不着，我就想着你和阿林，我觉得我还爱着阿林，但又觉得有些喜欢你。现在我明白了，你们俩个给我的感觉不同的，我同时爱上你们俩个了。只是现在阿林不在了，我忽然觉得阿林对我是那么重要。我现在一个人出去散散心，也是要想清楚，我是不是可以忘了阿林。”
顿顿看着我，慢慢把我抱在怀里，“我明白你感受，如果你觉得这样对你有帮助的话，你就去散散心，我会等你的。”
顿顿送我上了火车对我说：“去了哪里，一定要给我电话！”其实我也不知去哪里好。
我点点头，我一定会的，我不会再犯一次错。
我现在在一个江南小镇上，这里有种古老的寂静，我的心情平静了很多。我常常和顿顿通电话，只是我有时还会想起阿林。
春天来了，小镇外的菜花开的灿灿烂烂，我看见花丛中蝴蝶飞来飞去。我把阿林的日记拿出来烧了，春天的风吹过来，黑色的纸灰飞得满天都是，象是无数只黑色的蝴蝶……
七嘴八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