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了妆的罂粟花

发表于: 2004年10月29日 23点06分点击： 3166

【原创】卸了妆的罂粟花

--------------------------------------------------------------------------------

那一天，12月22号，漫天的大雪。
一家法式咖啡厅里，靠窗的位子，我抽着davidoff，面前放着一杯Cafe au Lait，却不加奶。
看着窗外漫天雪花的展开，落下，融化，消失。

那个男人终究是迟到了。
对于时间，我总是异常的苛刻。
我会提前半个小时到达约会地点，然后擅自的，把在我之后到的都归为迟到。
十二岁那年，Luna埋怨我苛刻，然后问我在这半个小时里做什么。
我说，我坐在那里，想着真正迟到的人匆忙尴尬的样子。
那时候我还不会抽烟，手里没有现在这样的davidoff，等待的时候总是在商店橱窗上画着圆圈。
十二岁那一年，听到我说这样的话，Luna只是轻轻的握住我的手，什么都没说。
十二年过去了，听到我说这样的话，Luna还是轻轻的握住我的手，说，我不要阿莼在罂粟的寂寞中深陷而无法挣脱。
其实按照数学的计算，那个男人并没有迟到，他在约定时间的前三分钟到达。
坐在我对面的男人，头顶微秃，带着厚实的眼睛，系着一条过了时的围巾。

我不是没有梦想的，
十六岁那年，在北京机场，我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楚，
我的眼睛里噙着泪水，
那时候的我一定是美丽的。
三年，我把一切的思念换成了文字，我坚持每天给楚写信，第二天一早就跑到邮局寄掉。
回国的前一天晚上，Luna告诉我，今天她去楚的家里，无意中知道楚和我的一个好朋友已经同居两年多了，在此之前，只有我和Luna不知道。
第二天我在飞机起飞前半个小时下了飞机，我告诉自己我迟到了。
空姐们没有功夫对我表示惊讶，因为一个德国女人晚了，大家都急急忙忙的帮她办着登机手续，我站在一边，冷漠的看着，真正迟到的人匆忙尴尬的样子。
那时候的我一定是美丽的，
罂粟的美丽。

对面的男人点了杯速溶咖啡。
我冷笑，妈妈给我介绍的就是这样的男人，
过时的围巾，
速溶咖啡。
我伸出手，想去触摸男人的围巾，他微微的退后了一下，
我大笑了起来，‘你怕我？’
他使劲的摇摇头。这样的男人是不会骗人的，和楚不同。
我收住了笑，说，‘我只是想问这条围巾也算是古董了吧？’
男人点点头，说，我叫林。

多年以后，我总是在梦中看见林那条过了时的围巾在风中无规则的飘扬。
那一天，我发烧，不肯去医院，吃了几片退烧药，便裹在被子里睡觉。
门铃响了，我艰难的下了床，打开门，门口站着林。
林看了看我，摸了摸我的头，
便把自己的大衣脱下裹在我的身上，
随后，又把古董围巾给我系上。
他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背着我，一步步走向停车场。
我侧脸靠在林的背上，看着那条过了时的围巾在风中无规则的飘扬。
病好出院那天，我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礼，搬进林的家里。

Luna下个月3号要结婚了，问我能不能赶回去。
我说婚礼几点开始，Luna说下午4点，在Hilton酒店。
我说好的，我不会迟到。
和林在一起已经5年了，生活没有任何的起伏。
深夜，我在电脑键盘上敲击着无数个故事，喝着煮好的黑咖啡。
很多人喜欢我的文字，说那是一种罂粟的美丽，肆意的生长却让人束手无策。
我的故事里从来没有提过林。
这个时候，林总是在旁边的电脑上设计他永远设计不完的程序，喝着速溶咖啡。
他的头发越来越少，
我总是微笑着捡起他的每一根头发，装在木盒里。
然后告诉林，在他面前，我是卸了妆的罂粟花。

法兰克福的候机大厅里，我一个人背着背包站在Vodafone的广告牌前。
这次回国参加Luna的婚礼没有告诉林，
深夜睡起来，光着脚站在浴室，看着镜子里的我，发现卸了妆的罂粟花只是苍白而颓废。
第二天一早，林就去公司上班了。
临走前，我只是把林那条过了时的围巾和我的手稿放到背包里。
前几天妈妈来过电话，很满意我和林的生活，只是有些催促什么时候可以结婚。
Vodafone的广告里，只是简单的一句，
‘How are you?’

林牵着我的手，走过多瑙河，蒂撒河，莱茵河，内卡河，最终到了我向往的塞纳河。
塞纳河的左岸咖啡馆里，我喝着不加奶的Cafe au Lait，林还是喝着速溶咖啡，我们都没有变。
我总以为我迷失在左岸的爱情里。

下了飞机，我便打的开往Hilton，到达的时候，是下午3点半。
我轻吁了口气，我没有迟到。
Luna站在门口等我，她知道我会这个时候到的。
她轻轻的握着我的手，一下子我又回到了12岁那年。
Luna在三楼给我定了个房间，她知道我坐了9个小时的飞机，很累的，让我休息一下。
站在门口，我刚要用钥匙开门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林，
站在面前。
他微微的笑着，
说，我搭比你早一班的飞机，这次我没有迟到。
我扑在他的怀里，泪水轻轻的滑过我的脸。
林在我的无名指上套上了戒指，
我没有扭过头去看，原来左岸的爱情是那么的飘渺虚无，
林给我的，才是我想要的。
林轻轻的在我耳边说，
卸了妆的罂粟花，
便不再是带毒的美丽了。

我和林一起下了楼，
Luna看见我指上的戒指，满意的笑了，便问我俩，
‘喝点什么？’
‘ Cafe au Lait！’我和林异口同声。
我们互相看了看，握紧了双方的手，又扭过头对Luna说，
‘加奶的Cafe au lait’

萧邦宁愿用钢琴换一杯
Cafe au Lait。
咖啡是黑键，鲜奶是白键，
一半一半，
没有比它更美妙的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