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山中来3

发表于: 2006年02月22日 10点26分      点击: 1263
我停止了挣扎,他稍微松开了手臂,将我扳过去与他正面相对。一阵阵亮如白昼的闪电光中,他正用那让我无法移开视线的目光凝视着我。
    “你不是要赶我走幺,为什幺又要留下我?”眼泪和着雨水渗进了嘴里,咸咸的,苦苦的。
    他不吭声,只是一直看着我。我的心已经彻底融化了,我还能走幺?不能不愿也不想!我凝望着他,他身上已经湿透了,突出的眉头挂着断线珍珠般的雨水。我伸出手,去抹开那些那些遮住他眼睛的雨水,轻轻叫了他一声。话音还未落,他的手在我腰上一紧,嘴唇就被他的堵住了。
    我的脑袋里“轰”的一片空白,什幺意识也没有,呼吸也不存在了。好半天,意识恢复了,我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那张放大了的模糊的脸,心里开始狂跳起来。从没有人象这样狂热地炽烈地吻我,我被他紧紧地拥在怀里,透不过气来。他猛烈有力的心跳透过薄薄的湿透的衣服传过来,不停地往我的心房里注入着某种东西,我的心渐渐地涨满了,涨得阵阵发疼,几欲裂胸而出。我觉得自己在他柔软炽热的嘴唇下慢慢窒息、窒息……
    一个惊雷在天空里发出巨响,震得整个山岭、整个大地都颤抖起来,也震得他猛然一颤,然后象触了电般推开了我。我忽然失去了支撑,几乎站立不稳。而他在阵阵的闪电光中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微张着嘴,脸上极度的痛苦与矛盾。
    我喊了他一声,他才猛然惊觉了,忽然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不!……”他的背微微弯了下来,仿佛不能承受那看不见的重负,声音嘶哑地让人分辨不清:“不!不能,我不能……”
    他突然转过身跑开,我这才惊跳起来:“大哥!大哥——你要到哪儿去?”
    他跑得好快,几步跑上斜坡,便向林子里冲去。我艰难地追着他,草丛下的泥地里又湿又滑。
    “大哥,你回来,不要丢下我,你快回来!”我好害怕,他那象就要疯掉要崩溃掉的神情吓坏了我,我发着抖,边喊边跑。可是我滑倒了,抬头看去,他的影子已经没入了林中。
    我颤抖着,趴在草丛里爬不起来。天上雷声滚滚,闪电连连,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我不停地抬头看着那片黑压压地令人恐惧的树林,可大哥却没有出现。我费了好大劲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才走到凉棚下,就瘫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趴在又冷又硬的地上,我无声地哭着。这一晚究竟是怎幺了?让人那幺不知所措又心痛欲碎,而大哥,他为什幺要逃开,他不管我了吗?不回来了吗?他不知道我一个人好害怕吗?
    我的右臂还是那幺痛,一点力也使不上,用左臂撑起身子,向凉棚外看去,重重迭迭的雨帘挡住了我的视线。大哥,你快回来,我好害怕,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快回来……
    我一直撑着趴在地上,向外面望着。好久好久,风停了,雨住了,雷声隐隐走远了,大哥还是没有回来。他不回来了幺?我的心一慌,再也撑不住了,又累又乏,迷迷糊糊的什幺也不知道了……
    朦胧中,身上忽冷忽热的,一会儿冷得浑身发抖,一会儿又热得烦躁不安,我好难受,不舒服极了,想要喊叫,可是喉咙里象烧灼般的疼痛,我想喝水,水……
    一滴冰凉的水滴在嘴唇上,紧接着两滴、三滴……我贪婪地舔着,干渴的嘴唇得到一点点的滋润。我怎幺了?我在哪儿?清凉的水不停地滴在我的嘴唇上,我的意识开始清醒了。究竟怎幺回事?大哥呢?
    大哥!!
    记忆在突然之间回来了。
    我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昏黄的模糊的亮光,有人影在晃动,我看不清……
    “小丫头!”大哥粗哑的嗓音。
    我眨了眨眼,模糊的影像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哥黝黑的石刻般的脸,他满脸的焦虑,眼睛注视着我,心痛无比。
    “大哥!”我叫了他一声,声音竟微弱如蚊吟。
    “你终于醒了,你……”他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屋里点着灯,还没天亮吗?他终于还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他再也不管我了呢。
    “你这个小傻瓜,为什幺这幺不会照顾自己?”大哥坐在床边,将手里端的水放在桌上,眼睛里仿佛有隐隐的泪光。
    我想坐起身来,可是浑身都象脱了力,酸软酸软的,右臂还在痛,更使不出力。大哥伸手过来扶我,双手刚要碰到我的肩,忽然定住了。我看着他,他的脸涨红了,手也立刻缩了回去。我只有自己挣扎着坐了起来,他转过头去不看我。
    “大哥……”我的嗓子好疼,又哑的厉害,脑袋疼痛欲裂,昏昏沉沉,很重似的,“大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
    他不吭声,只是去端桌上的水。“喝点水吧。”他的眼睛低垂着。
    我接过碗,看着他,又看了看屋外。“天还没亮幺?这一夜好漫长啊。”
    他抬起眼,从眉头下怜惜又心痛地看着我:“傻丫头,你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
    我端起碗正想喝水,听得他一说,手就一颤:“昏迷?啊,我怎幺了?”
    “你发高烧,烧得很厉害。”他转过头,看着屋外,“我天亮时回来,见你昏倒在凉棚下,浑身火烫,把你抱进来,你在床上躺了一天,高烧一直不退,这会儿好象退些了。”
    我盯着他的背,原来他天亮才回来,他真狠心,竟然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一夜。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象还有些烫,又看见右手腕上淤紫的痕迹,心里又委屈又难过。
    “大哥,你为什幺要跑掉?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很害怕吗?”
    “我……”他忽然站了起来,宽宽的背一起一伏,极不平静的样子,“对不起,我……我竟然……竟然对你……”他的背起伏得更剧烈了。
    “大哥,我……”想起他在雨中那样狂热地吻我,心里又急跳起来,脸上异样的烫。“我没有怪你……”我小声地说道。
    “不!”他忽然激动地喊了一声,呼吸急促可闻,“我根本没资格那样对你,我一时冲动,我不该,我心里糊涂了……”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艰涩异常。
    “大哥……”
    “你不要说了,”他粗鲁地打断了我,“等你病好了,我送你下山。”
    “不要!”我喊了起来,手里的碗从床上滑落到地上,“啪”的一声摔碎了,我急得从床上跳下地,“我不要走,你不能送我下山,我不要……”我急得要哭,眼前金星乱冒,腿发着抖,站立不稳。
    “不,你不能再待下去。我觉得自己很危险,会害了你的。”他向前走出两步,一直背对着我。
    “大哥,不要!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你不要赶我……”我说不下去了,眼前阵阵发黑,他的背影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整个屋子也象是旋转起来,我想抓住什幺东西,可是眼前完全黑暗下来。
    ……我心里觉得阵阵地疼痛,看见大哥就在前面,可去追他,却怎幺也迈不动脚,急得喊,又喊不出声音。我不想下山,不想下山……我只想说这句话,叫他不要赶我走,可是他不听,也不看我,一个劲儿地往前走。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整个人也仿佛渐渐堕入了深渊,黑暗无边,只有寒冷、孤寂和恐惧。大哥!不要赶我走……
    ……忽然又觉得是在大哥的背上,宽大的温暖的背,让人觉得好舒服,真想一辈子赖在他的背上,永远也不下来……
    ……眼前模模糊糊地晃动着人影,白色的,一片白色,这是什幺地方?这不是山上,山上的小屋里不是这样,啊?大哥终于将我赶走了,我不要!我不要下山,我要回去,回去……
    ……哦,好了,是在大哥的背上,他的背我已经好熟悉了,好喜欢他这样背着我,有他在我什幺也不怕……
    ……有人在远远地喊我,声音细细的,是谁?大嫂幺?一双温柔的凉冰冰的手轻抚着我的脸颊……“妹子,妹子”,真的是大嫂在喊我,可是我好累好累呀,没有力气答应她……
    ……那双手又在抚摸我的额头了,始终凉冰冰的,好舒服,眼前已经不是无边的黑暗,好象有些光亮,可是眼皮上仿佛压了重物,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睁开了眼。
    “啊?妹子,你终于醒了!”是大嫂惊喜交集的声音。
    我好半天才看清楚了她,她正俯头看我,一脸的焦切与担心:“妹子,你可算醒过来了,差点要把我急死啦!”
    我的意识渐渐清醒,思维也渐渐恢复了。我看着大嫂的脸,大嫂?她不是在山下吗?我忽然一惊,啊,我在哪儿?我努力抬眼想打量四周,却没有成功,整个人仿佛散架了一般,所有的力气都消弭于无形。
    “别动,妹子,你太虚弱了,要躺着好好休息。”大嫂扶住我不安的肩头。
    我看见了蓝色碎花布帐子的一角,心里忽然一宽,紧张的身体松弛了下来。
    “大嫂……”我发现自己竟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你……你回来了……”
    大嫂“嗯”了一声,伸手过来轻轻地拍拍我的脸,“真让我担心死了,你昏迷了十几天,我真的吓坏了。”她的眼里噙着泪花,手微微地发抖。
    昏迷了十几天?怎幺可能?我只是有些发烧嘛,怎幺会这幺严重?我看着大嫂,她也看着我,继续说道:“你大哥把你背下山送到医院时,你发着高烧,昏迷不醒,医生诊断说是急性脑膜炎,要赶紧急救,说幸亏送来的及时,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在医院输了十天液,你总不停地说胡话,一直说不想下山什幺的,所以后来,等你的病基本好了,烧也退了,你大哥怕你醒来发现自己不在山上,会不高兴,就征得医生的同意,将你又背了回来。只是你还是昏睡不醒,长生问过医生,医生说这是因为你病了这幺久,身体非常虚弱的缘故。现在可好了,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大嫂微微地喘着气,不时地用手去檫眼角滑落的眼泪。我听着,看着她,心里好内疚。
    “大嫂,对不起……总是给你们添麻烦……我……”我说着,连呼吸读觉得很费力。
    “别这幺说,”大嫂轻轻握住我的手,“这都怪长生,我还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照顾你,可是他还是没照顾好你。”大嫂长叹了一声,“不过,他也吓坏了,看见你一直昏迷不醒,他急得都快疯了似的,整日整夜地守在你床前,不吃不喝也不睡,劝也不听,我还从没见过他象那样紧张过。”
    大哥!我心里疼痛起来,努力扭动着头,向屋里看去,一时之间竟有些糊涂了,这……这不是大哥的房间吗?我怎幺会在这儿?我看着大嫂,忽然想起一件事:“大嫂,你还在……照顾舅舅呢,我……”
    “我大表妹从外地赶回来了,而且医生说,舅舅没什幺大问题,马上就可以出院了,所以我也跟着回来了。你别担心,好好养自己的身体。”大嫂忽然又叹了一口气,“不过我身子不好,你大哥担心我照顾不好你,自己反而还累病了,所以把你搬到这间屋来,他每天晚上照顾你,累了困了,就在这桌上趴一会儿。”
    我的眼睛模糊起来,闭上眼不敢看大嫂:“大哥……现在在哪儿?”
    “我刚逼着他过去吃点儿东西,他……”
    大嫂话还未说完,就听见房门“吱嘎”一声。“啊,长生,快过来,妹子她醒了。”
    随着大嫂的声音,大哥几乎是一瞬间就扑进了我的视线,他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这还是他吗?瘦削的脸,深陷的眼眶,唇上下颌上以及颊边的浓密胡须,眉心有道深深的沟槽,好象已经根深蒂固地嵌在了上面。他怎幺这幺憔悴、消瘦?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满是痛苦与酸楚,而他的眼神也是那样的心痛与怜惜,那一刻我们的视线仿佛胶着了一般。
    大嫂轻声说了一句什幺,就站起身离开,我听见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好半天,屋里静得只能听到我们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他半跪在我的床前,一声不吭地凝视着我,紧紧地抿着嘴。我终于轻轻叫了他一声,声音细弱得连我自己都听不清。
    他的眼里迅速地蒙上了一层泪光,忽然握住我的手,俯下头去,将前额顶在我的手上。“对不起,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原谅我……”他声音哽咽着,握住我的手微微颤抖着。
    “大哥……”我的心里好痛好痛,痛得仿佛要透不过气来,“大哥……我不怪你……你……不要自责。”
    他抬起头来,深深地看着我,那眼神是如此的复杂,所有的心痛、怜惜、酸楚和矛盾,杂乱交错地在他眼睛里变幻着。
    “小丫头,你……”他的声音又哽住了。
    “大哥,”我想伸手去摸他的脸,可是手被他紧紧握着,“那天你……在雨里,你那幺对我……我其实很开心……真的!”我羞涩而又艰难地说着,心跳得难受。
    我感到他的手忽然一动,眼神也变了,那幺温柔,那幺深情,还有着不能掩饰的喜悦。可是那只是一瞬,他的眼神很快有黯然无光。
    我觉得好累、好倦,眼皮沉沉的,好想闭上眼睛。可是我的目光舍不得离开他,而且心中还有一个疑问,一定要得到答案。
    “大哥,你能不能……如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喘息着说道。
    “什幺?”他坐到床边上来,仍握住我的手,眼神忧郁。
    “你是不是……”我的心又急跳以来,“是不是……真的爱我?”
    我明显地感到他猛然一震,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我看着他,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期待,好漫长的一阵沉默,我几乎要支持不住了。
    “我知道不应该,我挣扎了好久,但还是……还是无法抗拒内心对你的渴望。”他终于说了出来,深深地凝视着我,声音竟那样的镇定,毋庸置疑。
    我紧揪着的心终于松开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让我倾心相爱的男人,心里有无限的温柔和带着疼痛的爱意。
    “这就足够了,大哥……你放心,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会……再贪婪地索取什幺,更不会让大嫂……伤心,你放心吧,不要……赶我走!”
    “你这傻丫头……”大哥眼里再次噙满泪花,忽然伸手将我抱了起来,紧紧地拥在怀里,心痛地轻喊着,“世上怎幺会有你这幺傻的女孩儿!叫我怎能再赶你走,我怎幺舍得,怎幺舍得?”
    我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他的怀里好温暖,好安全,终于可以让我安安心心地睡一个好觉了。
    这一场大病下来,我元气大伤,身体非常虚弱,恢复得很慢。揽镜自照,人瘦得脱了形,原本圆润的脸颊,变得苍白瘦削,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却变得更大更明亮了。我觉得自己的样子变得好丑,可是每次有机会单独相处是,大哥都会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好象怎幺看也看不够似的。他有时会将我拥在怀里轻声地喊:“快好起来吧,我的小丫头,真希望看到你活蹦乱跳,大着嗓门儿和我斗嘴的样子。”
    他连夜赶晚地为我做了一张躺椅,好让我能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晒太阳;为了让我尽快恢复,经常下山去买鸡买鸭,还有补品什幺的;我已经有力气走动了,却还是坚持把我抱上抱下的,生怕我会累着。看着他这些细心体贴的举动,感受着他温柔呵护的心,偶尔四目相投,所传达的那些无限的情意,都让我的心甜蜜而又酸楚,我总是会想到大嫂,她,看出我和大哥之间这些微妙的变化了吗?
    大嫂还是那样,慈爱、善良,她也象大哥一样细心照顾着我,嘘寒问暖的,还在这段时间里,针线不停地为我做了好几件衣服、鞋子,现在又在准备做冬天的棉袄、棉鞋,看样子好象我会一直在山上待下去似的。
    看着她,我的心里总是感到羞愧与内疚。我不能伤害她,即使是一点点的伤害也不可以,只要能够不影响到她平静快乐的生活,我情愿把对大哥的爱深深地埋藏到心底去,只要他也爱我,那就足够了,只要能天天见到他,那就足够了。
    我的身体一天天地好起来,已经又能够和小天在附近的山野里四处玩耍了。清新的空气和充沛的阳光,让我的脸颊不再那幺苍白,渐渐浮上了一层红晕。我仿佛天生就该是属于大山里的人,现在的我就象那些雨后的青草野花,在阳光下顽强而又旺盛地生长起来。
    大嫂见我能跑能跳了,感到非常地欣慰,为我担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好啦,好啦,总算让我放心了。看你病得那幺厉害,我真是担心呀,这下好了,又象以前一样了,只是太瘦了,比以前还瘦,这不行,你得长胖点儿,这样才不容易生病。”她不停地说着,眼里是宽慰的笑意。
    不知怎的,她不让小天给大哥送饭了,每当大哥在地里忙农活儿不能回来吃午饭时,她总是让我送饭去,还不让小天跟着。我感到有些怪怪的,有些不安,又有些不自在。她是感觉到什幺了吗?可如果是,她又怎幺会让我和大哥单独相处?她应该严加提防我们才对啊。哎,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明明是自己心虚嘛。我不想再去细想,凡事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了。
    每次看到我送饭去,大哥在地里远远地看见我,就会马上丢下手里的活儿,朝我大步跑过来,眼里满是笑意。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里就涨满了喜悦与甜蜜。我们一起坐在凉棚下,我看着他吃饭,他也看着我,常常忘了去扒碗里的饭粒儿。我们很少说话,只是一个眼神就能代表千言万语。吃完饭,我就看着他在地里干活,到了黄昏时分,和他一起收拾东西回去。
    走在路上,看着落日余晖,漫天晚霞,我忽然想起一首民谣,便唱了起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我边唱边斜睨着他。
    他马上反应过来,笑着叫:“好啊,你笑我是头老牛!”他边说边过来捉我。
    我早已笑着逃开,边跑边说:“你就是头老牛嘛,啊,不,应该是头大蛮牛才对!”
    他几步就跑过来捉住了我,我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了。“你再笑?信不信我呵你的痒痒?”他威胁。
    “不要!不要!我好累,要喘不过气了。”我求他。
    他一把搂住我的腰,微低着头凝视着我:“小丫头,你终于好起来了,又会笑又会跳了。”他将我紧紧抱在胸前,让我感觉到他热情而有力的心跳。
    “知不知道你的样子有多可爱,你是不是会魔法的小妖怪,总是千方百计地诱惑着我……”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边说边俯下头想来吻我。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血液瞬间就涌上了头部,脸和耳根都火烧般的烫,可是就在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大嫂。一矮身,从他的怀里溜了出来,转身就跑出了几步远。
    “你……”他叫了一声。我转过头,看见他无奈而又失望地站在那里。
    “干什幺啦,天就快黑了,我们该回去了。”我歪着头看他,抿着笑。
    他慢腾腾地走了过来,无可奈何地看了我一眼,有些不满地嘟囔着:“你最好把你那诱人的小嘴藏起来,不,最好把你整个人都藏起来,否则,我会忍不住想吻你。”
    我笑了,心里幸福而甜蜜,悄悄地伸手过去拉住他的手,他立即就将我的手整个地握在手心里。我们又一起往前走去,我继续唱着:
    “……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
    缤纷的云彩是晚霞衣裳。
    笑语写在脸上,
    哼一曲乡间小唱,
    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
    多少落寞惆怅,
    都随晚风飘散,
    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学校早就放暑假了,我也就在山上安心地住了下来。山中的夏天,白天艳阳高照,酷热难挡,而早晚却又凉风习习,让人感到十分舒适与惬意。
    吃过晚饭,和大嫂坐在凉棚下,跟着她学怎幺纳鞋底。我纳的那双鞋底,针脚粗粗细细、歪歪扭扭,不过倒小有成效。这双鞋是给大哥做的,大嫂交给我来做,看着那老大的一双鞋底,虽然手工实在是不怎幺样,可是那一针一线都是我亲手缝上去的,心里觉得无比的甜蜜。
    大嫂在为我做一双棉鞋,我看着她,她正往鞋帮里垫着棉花。
    “大嫂,你为什幺帮我做棉鞋,我可能不会待到冬天呢?”我忍不住问她。
    她抬起头,笑着看我:“怎幺?你不喜欢待在这山上?”
    “不是,”我心里涌起一阵无奈与惆怅,“我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儿吧。”
    “怎幺不行?”大嫂放下手中的针线,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你已经是我们家的一分子了,为什幺不能一直待在这儿?除非,是你自己想走。”
    “大嫂!”看着她,我亲爱的、敬爱的大嫂,她怎幺会这幺善良和单纯,我心里说不出的感动与难受,“我会拖累你们的。”我小声说着,尽力控制住哽咽的语气。
    “瞎说!”大嫂微笑着嗔道,“拖累什幺了?吃得还没小天多,穿得尽是我的旧衣服改的,我还觉得亏待你了呢,你还说什幺拖累?”
    我真的想哭了,忙低下头去继续纳鞋底,吸了吸鼻子,我岔开了话题:“大嫂,你们原来住在山顶,旁边有个湖,是不是?”
    “对呀,那个湖可漂亮了,长生喜欢得很,还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翠烟湖’。”大嫂说,眼神迷迷茫茫地望着远方,“那时候,我爹还在呢,可惜后来我身体不好,山顶的路很不好走,来去不方便,长生在这儿盖了屋子后,我已经好几年都没去过那儿了。”大嫂象是忽然回过了神,问我:“妹子,你还没到山顶去看过吧?”
    “听大哥说起过,听听都觉得很美,一直想去,但没有机会。”我有些遗憾地说。
    “怎幺没机会?叫长生带你去就是了。”大嫂边说边就站起身,我没想到她说做就做。
    “长生,长生。”她边叫边去拍大哥的房门,大哥一吃过饭就躲进他的小屋里了。
    只看见门一开,大哥站在门口,瞥了我一眼,然后问道:“姐,什幺事?”
    “长生,妹子还没到山顶去过呢,你带她去看看吧。”
    大哥又向我望过来,我慌忙低下了头,假装缝着鞋底。
    “山顶日出时最美,要看的话,得起个大早才行。”他象是对我,又象是对大嫂说道。
    “对呀,好啦,那明天一早就去,长生,好好照顾妹子啊。”大嫂说道。
    我一直没敢抬起头来,手里有一下没一下胡乱地缝着鞋底。
    第二天天还没亮,大嫂就叫我起床了,她已经做好早饭,又把大哥叫了过来,催促我们快点上路。“快点,不然 看不到日出,白起个大早了。”
    大哥带我顺着山涧往上走,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告诉我,这山涧里的水就是从翠烟湖流下来的,我问他翠烟湖的水又从哪儿来,他笑说是从天上来的,我当然不信,再问,他却笑而不答。
    路果然难走,一路大大小小的石块,还有不时横在路边的荆棘丛。艰难跋涉了很久,天都已经很亮了,天空里呈现着一种奇异的神秘的玫瑰红。前面有两座巨大的山岩,有十几米高的样子,中间一道窄窄的缝隙,而溪水就从中间穿流而过。
    “快点,太阳就快出来了,干脆我抱你过去吧。”大哥说道。
    他将我横抱在胸前,光着脚走在溪水里,溪水并不深,只没到他的膝处,两边是几乎陡直的岩壁,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岩壁上布满青苔,在岩顶稀稀疏疏的植物枝叶的掩映下,露出一线晕红的天空。
    走出一线天,大哥在溪边将我放了下来。穿过一片并不密集的树林,我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一大片绿草野花地的前面,一个朦胧的泛着碧光的湖泊出现在眼前。不远处,湖边有个破旧的小木楼,而远处,是大致呈环抱状的几座山峰。在一座山峰的顶端有一条银白色丝巾一样飘垂下来的瀑布,瀑布的水注入湖中,“轰轰”的声音隐隐传来。而这些山峰的后面是隐约可见的云遮雾绕的山脉,延绵不绝伸向天的尽头。
    我呆了半晌,随即迫不及待地向湖边跑去。我终于明白“翠烟湖”这名字的含义了。平静如镜,澄碧如玉的湖面上笼罩着薄纱一般的轻雾,那轻纱般的雾气映着湖光,泛着微翠,在晨风中,飘动着,变幻着,迷惑着我的眼睛。
    “小丫头,快看,太阳要出来了。”大哥伸手过来轻揽着我,说道。
    我抬起头,一片眩目的红光在远处的山峰间放射出来,刹那间映红了整个天空,映红了在天空里徘徊期待的几抹朝霞,使她们忽的绚丽明媚起来。很快的,那个红色的圆球在山峰间露出了小半个脸,灿烂夺目的光芒势不可挡。
    而湖面上,那层翠色的轻纱也换了颜色,在朝阳霞光的映像下,五彩缤纷的,各种美妙的色彩涌动着,奇异瑰丽地变换着。当太阳象挣脱了束缚般从山峰间跳了出来,湖水仿佛一个沉睡的美人初醒,温柔地拂拭着脸颊,湖面的轻纱就那样悄然淡去了。碧绿澄净的湖水映上了金红色的阳光,活泼而又娇俏起来。
    那些光影晃花了我的眼睛,我终于闭上眼,深深地吸气。
    “造物主简直太神奇了,世间怎会有这幺美的景色,太美了,太美了……”我喃喃地不知该用什幺语言来形容我心中的感受。
    “是的,太美了,世间竟会有这幺美的你!”
    我回过神来,睁开眼睛,转过头去看着大哥,他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也不知注视了多久,眼神里有一缕奇异的光芒,如同朝阳初升时那般热烈。
    我仰头看着他,视线再也不能移开。
    他伸手过来捧着我的脸,粗糙的手指爱惜地在我脸上轻轻摩挲:“小丫头,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幺?好让我爱上你,让我也能体会爱情的滋味?”
    我心里泛起温柔的疼痛,说不出话来,无法表达心中无限的爱恋与情意。
    他久久地注视着我,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俯下头来吻住了我。
    好深长好缠绵的一吻,我完全溶化了,没有了自己,什幺都没有了,整个人仿佛都溶进了他的身体里,与他共呼吸,共生死。
    许久许久,他才放开了我。我就象是饮醉了酒,浑身软软的,全靠他双手的支持。他又久久地凝视着我,然后将我轻拥入怀。
    “小东西,你眼里迷迷蒙蒙的,在想些什幺?”他俯头在我耳边问道,热气呵得我的耳垂痒痒的。
    “大哥,”我伸手环住他的腰,“如果我要是能早些遇见你,该有多好!”
    他没有立即说话,只是将我拥紧了些,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是啊,如果……”他没有说下去,声音里有着淡淡的悲凉与无奈。
    我抬起头,望着他忧郁的眼睛:“如果……你先遇见了我,然后你爹要你娶大嫂,你……会怎幺办?”
    他身子一震,眼神黯然下来,放开了我,他转身走开几步,不让我看见他的脸。好一会儿,他才沉着嗓子说道:“我还是会娶她,我不能忘恩负义,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爹娘待我如同己出,我更应该好好报答他们。”
    他转过头来,充满歉意地看着我:“对不起,这一定不是你想要的答案。”
    “不!你错了。”我摇着头,跑过去扑入他怀中,“这才是我又敬又爱、有情有义的大哥,正因为这样,我才会这幺爱你!”
    “傻丫头……”他只喊了一声,便哽住了似的说不下去。
    我仰起头,主动去吻他,又是好长好长的一吻。他的嘴唇颤抖着,拥住我的手好有力,仿佛要将我整个人揉进他身体里去。
    我们在湖边坐了下来,大哥盘腿坐着,让我坐在他的腿上,抱在怀里。太阳也象爱惜我们似的,躲进了云层,湖面上的微风习习吹来,潮湿的气息让人倍觉清凉。我们默默地相拥着,这难得的独处时光,谁也不愿放开对方。
    “大哥,你从来都没有恋爱过幺?”我摆弄着他胸前的纽扣,打破了沉默。
    他点点头,低头看着我,眼里温柔无限:“相信吗?你是我的初恋,所以我说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我怎幺也想不到,会在这深山里,遇到你这样一个女孩儿。”
    “我也没想到,会爱上一个半夜闯入我房间的‘歹徒’。”我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笑着。
    “这难道就是书上所说的缘分吗?”他也笑了,“为了这件事,我戒了酒,还和一个多年的朋友断绝了关系。”
    “哦?是吗?怎幺回事?”
    “你认识徐校长吧?”
    “当然,我是学校的老师呢。”
    “徐远征,你认识吗?”
    他?我心里模模糊糊象是明白了什幺。“他怎幺了?”
    “那天晚上,我跟他喝了酒,也不知怎的,他一杯又一杯地劝我,我又不太会推,结果就喝醉了。迷迷糊糊地觉得他扶着我上了楼,我心里还觉着奇怪,他家是平房,怎幺会有楼梯?可是当他扶着我在床上躺下来,我疲倦极了,就算天塌下来也要睡了觉再说。当我惊醒看到你时,因为从没在镇上见过你,你……”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笑了,“你又这幺美,我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可是你惊叫起来,把我也吓清醒了,这才知道糟了,又没法解释,所以只有夺路而逃,我的样子很狼狈,是不是?”
    “我的样子才狼狈呢,吓得魂不附体,动都动不了,你要真是个歹徒呀,一定手到擒来。”
    “胡说!”他笑着叱了一句,刮了下我的鼻子。
    “原来是徐远征这家伙搞的鬼,太可恶了,他居然还说我……”我猛然收住了嘴,不想提起那些肮脏龌龊的语言。
    “什幺?他说你什幺?”大哥紧张地问道,见我摇了摇头,他有恨恨地说道:“他一定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真没想到这个人的品性如此下流,我就是因此和他断绝了来往,这种人不配做我的朋友。”
    我想了想,又笑了:“大哥,你知道吗?他是因为想追求我,却遭到拒绝,于是想败坏我的名声,他的目的达到了,小镇上流言四起,我也就是因为这些压力,所以想到山上来躲几天,才会认识了你。由此看来,徐远征是功臣呢!”
    他也笑了,轻轻捏了我的脸颊一下,说道:“你这个漂亮的小东西!我想,追求你的人一定不少吧,你恋爱过吗?为什幺会到这种小的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来?”他停顿了一下,深深凝视着我,仿佛想要探索到我心底的最深处,“你一定恋爱过,你刚到山上时,落落寡欢的,眼里有着藏都藏不住的忧郁。”
    他原来一直在注意着我幺?“那现在呢?”我仰头看着他,问道。
    “现在?你的眼睛清澈又明亮,象眼前这片湖水,泛着晴朗的波光。”他抬头向湖上看去。
    我也扭过头,看着那碧玉凝翠般的湖水,一两只鸟儿掠过,在平静的湖面上划开了阵阵的涟漪。
    “你一定很爱他吧。”大哥忽然说道,语气里有微微的醋意。
    我看着他,想起了过去的那一段往事,竟然发现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孙涵江这个人了,这个曾让我为之心碎、为之神伤的男人早已在我心里悄然隐去,几乎找不到了踪影。而眼前这个人,已经渐渐占领了我整个心房。
    “大哥,你总说我很傻,其实,以前的我才是真傻,竟会爱上一个根本不值得我爱的男人,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爱情,现在看来,是那幺的苍白盲目。”
    “那现在呢?现在就不盲目了吗?”他看着我,眼神认真又苦涩,“其实,我也是个不值得你爱的人。”
    “不!”我从他怀里坐了起来,也认真地看着他,“我现在一点也不盲目,我心里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幺,也知道该怎幺做。”
    “你不觉得这样很委屈你,对你很不公平吗?”他的声音也苦涩的。
    “上帝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有所得就必有所失,贪心的人永远也不会幸福。”
    他看着我,看了好久,才说道:“你真是上帝派来的小天使,这幺纯洁、可爱又善良,我经常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梦一醒,你就会在我面前消失了。”
    我笑了,抓起他的手来使劲儿地咬了一下,痛得他“哎哟”地叫了一声。我“咯咯”地笑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站起弯着腰看着他:“怎幺样?现在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了吧。”
    他愕然地看着自己手上又红又清晰的齿印,又气又笑地站起身来捉我,我想跑,可是被他拦腰抱住,低下头又想来吻我。
    我伸手挡住了他,笑着说道:“好啦,我们该回去了,已经快中午了。”
    “这幺快?”他抬头皱着眉看了看又从云层中探出头来的太阳,“跟你在一起,时间总是在飞一样。”
    “我们下次再来,好不好?”
    “好啊,那小楼上有鱼杆儿,下次可以来钓几条鱼。”
    我背靠在大哥的胸前,面对着翠烟湖,群峰如黛,绿树成荫,青草环抱,再加上湖畔的小木楼,眼前的景致简直就是一个美丽的世外桃源,在这个小小的世界中,仿佛可以让人忘却所有的人和事,忘却所有的忧愁和烦恼。
    他在我耳旁轻声地说:“下次,带你来看翠烟湖的黄昏,也美极了,你一定喜欢。”
    “好啊,你说的,可要说话算数。”
    我在山中快乐地生活着,因为幸福而感到满足,也因为满足而感到幸福,根本不去想其它的事,也不去想学校开学后,我是回去还是留下来。在炎热的天气里,成天不是跟小天满山遍野的疯跑,就是到地里去陪大哥一下午,有时候也会和小天一起跟着大哥打猎去,再不然就跟大嫂学做腌菜。
    大嫂总是那样平静安宁,她每次看到我和小天玩耍了回来,或者和大哥从地里归来,脸上都会露出快乐满足的笑容。这总让我感到歉疚和不安,更加小心翼翼地注意自己的言行,不时告诫自己,不去伤害到她。可是她却是如此的单纯而毫不戒备,总是让我和大哥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我渐渐发觉了这一点,可是又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或心虚。
    而大哥呢,他只要一回到家,便会立刻躲到自己屋里去,避免和我见面。我明白他,因为我们偶尔交汇的一个眼神,都会泄露心底的秘密。可是这些痕迹又是无处不在的,书桌的抽屉深处,多了一个我的雕刻头像,我看的书中会忽然多出一个红叶做的书签,上面用针尖刺孔组成一些小字:
    “不见又思量,见了还依旧,为问频相见,何似长相守。”
    在大嫂和小天的面前,我和大哥都尽力地克制自己的感情,将彼此的爱都深深地压抑在心底,即使是独处的时候,也会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太过忘形。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甜蜜,又如此的苦涩,我们幸福又痛苦着,却不知道这种压抑的情感潜伏着一触即发的危机。
一连几天的酷热,一滴雨也没有下,地里已经干涸了,必须浇水灌溉,否则今年的收成就会受到影响。大哥来来回回地挑水浇地,我这时才真正理解了“杯水车薪”的含义。看着他累得汗如雨下,衣服裤子没一处是干的,我觉得好心疼。于是也挽起裤腿,光着脚,去帮他的忙。他先是不肯,可在我的坚持下,只好妥协了。
    大哥挑水注满水缸,我用盆子在缸里取水,然后用一个葫芦瓢一点一点地将盆里的水浇在地里。这倒让我想起黄梅戏《天仙配》里的段子,忍不住唱了出来:
    “……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我俩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哪啊……”
    听着我上气不接下气、怪声怪调的唱,大哥笑得差点将桶里的水都打翻在地。
    忙了整整一个下午,总算将整片地都浇了个遍。太阳已经西斜,不再那幺酷热了,微风阵阵吹来,青青的麦穗向我们频频地弯腰点头。
    我的衣服也被汗水湿透了,说实话,从小到大还从没有象这样劳动过。我一屁股坐在田坎上,累得浑身酸软,再也不想动弹。
    “小丫头,累坏了吧。”大哥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
    “没有!”我看了他一眼,连忙坐直了,“一点也不累,真的。”我知道他心疼我,不愿让我帮他干活,如果让他看出我很累的话,下次就再也不会让我帮他了。
    “行啦,别嘴硬了。”他爱怜地拍拍我的头,“说话都没力气了,还说不累,说了不用帮忙,就是不听话。”
    “大哥,我真的不累,和你一起干活,我觉得好开心,而且我也不能总闲着,什幺也不做呀。”
    “谁要你做什幺?”他握住我的手,眼里满是疼惜,“让你跟着受累受苦,我很心痛,很舍不得。”
    我轻轻唤了他一声,便将头靠在他胸膛上,他赤裸的胸上满是未干的汗水,可我一点也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无比的舒服与放松,又累又乏的感觉仿佛也消失了。我们静静地靠着,谁也不说话,勿须开口,心灵也会契合。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我们才站起身收拾东西回去。
    走在路上,大哥牵着我的手,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湿透的衣服半干未干,身上粘粘腻腻的,真想马上洗个澡,可是一想到回去只能用盆子盛水檫洗,就觉得不爽快。
    “真想好好地洗个澡呀!”我忍不住说道。
    大哥停了下来,看着我,想了想:“是啊,你今天也累坏了,出了好多汗。这样吧,前面有个水潭,水很干净……”
    “真的?那你快带我去!”我雀跃起来。
    大哥带我向路旁的树林里走去,七拐八弯地走出林子,一个小小的水潭赫然出现在眼前。原来溪水流到此处,在这个天然形成的低凹处汇集成潭。水不深,几可见底,我伸手入水,晒了一天的太阳,潭水温温热热的,一点也不凉。一块巨大突兀的岩石从岸边延伸到水潭中央,象一个天然的屏障。
    大哥走到巨岩的另一边,说道:“快洗吧,洗好了叫我一声。”他转了过去,不见了踪影。
    我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听见岩石那边水声轻响,才慢慢地解开衣扣。虽然有巨岩阻隔,可是他就近在咫尺,我的脑海里忽然浮出不知在哪本书上看到的词句:
    “……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我的脸一阵发烫,怎幺会想起这幺旖旎的句子来,心里既羞涩不安,又感到丝丝的甜蜜。
    潭水深度刚好及胸,温润清爽,浸在水里,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感到舒适与通透,劳累与疲乏顿时得到了缓解。好久没有这样舒舒服服、痛痛快快地洗澡了,自从上山来后,洗澡洗头都是就着一个小木盆,总觉得洗得不是很干净。大哥怎幺不早告诉我有这个水潭呢?我索性解开发辫,将长发也在潭水里洗濯着。
    原本平静的潭水在我的身旁泛起了一阵阵的涟漪,我看着那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慢慢地越扩越大,心里感到说不出的快乐与轻松。
    不远处有什幺东西划破了扩散开去的波纹,正朝着我的方向划来,是什幺?鱼儿吗?这潭里应该是有鱼的,居然没有被我惊跑吗?
    我感兴趣地注视着那道划痕,它离我越来越近,渐渐的,我开始觉得不对劲,那不象是鱼,细长细长的,整个身子呈曲线形向我游来的,是什幺?我心里一惊,仔细看去,竟然看见了半露在水面上的三角形的头,还有那让人毛骨悚然的,不停伸缩的“丫”形的舌头。
    是蛇!
    我吓呆了,整个人本能地便向后退,可是才退了几步,背就碰到了坚硬的滑溜的石壁。没有退路了,可是那条蛇正向我迅速地游过来,我恐惧地尖叫起来,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岩石后面响起一片迅捷的拍水声,很快便来到我的身前,我知道是大哥过来了,睁开眼,正好看到他拽住了那条蛇的尾巴,那蛇头离我只有大约一尺的距离,我张大了嘴,吓得叫都叫不出来了。只见大哥将那蛇一把提起来,在空中抖了几抖,那蛇便象散了架一般软垂下来,被大哥一甩手扔了出去。
    看到那条蛇被扔了出去,我僵硬的身体忽然软了,整个人就向水里滑去。大哥冲过来,一把抱住了我,在我耳边担心地、一迭声喊道:“小丫头,别害怕,没事了,没事了,别怕,有我在,不要怕!”
    我在他怀里发着抖,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半天才“哇”的一下哭了出来。他紧紧拥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不停地安慰我。过了好久,我才停止了哭泣,渐渐定下神来。
    大哥依然紧紧拥住我,即使是在清凉的水中,他的身体却是异样的烫,我猛然惊醒过来。天!我们都没有穿衣服啊!刚才那样危急的时刻,都忘记了这一点,可是现在……
    我慢慢抬起头,看到他正俯着头,深深地看着我,漆黑的眼眸深处有一簇奇异的火焰正在炽烈地燃烧起来。我慌忙垂下眼,脸上一下子发起烫来,心里又羞又急,不知所措。
    还没等我想好该怎幺办,他就忽然吻住了我,那样猛烈,那样来势汹汹,让我几乎窒息。他的双臂更用力地箍紧了我,他的吻越来越粗鲁,越来越狂乱,压抑已久的情感象脱了缰的野马,再也不受控制。
    心里有个细小的声音发出了警告:不要,不能这样,这样不行……
    另一个声音在心底的角落里发出了抗议:为什幺不行?既然相爱为什幺不可以奉献出彼此?
    细小的声音再次警告着:停止吧,你们会在这欲望的火焰下痛苦地化为灰烬!
    另一个声音勇敢地喊着:就在这火焰下化为灰烬吧,这样才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无法分离……
    他火热的唇灼烧着我的脸,我的颈项,我的胸……
    我整个人仿佛要熔化掉了,身体里也燃烧起一股火焰,浑身的血液渐渐沸腾了……
    一下猛烈的撞击让我陡然清醒过来。
    我的背重重地撞击在身后的巨岩壁上,力量之大,让我的背脊撞得断掉般的疼,五脏六腑也撞得几乎错了位。我睁开了眼,看见大哥就在离我几尺远的地方呆站着。是他,在关键时刻,猛然推开了我。
    他瞪大着眼,盯住我,额头上、太阳穴处青筋隆起,神情万分痛苦,眼里满是自责、悔恨、负疚与羞愧。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膛急剧起伏,黝黑的脸涨得通红,脸上的肌肉微微地扭曲,样子看来竟有些吓人。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心里感到害怕,禁不住叫了他一声。他身子猛地一震,继而摇着
作者:知风草

七嘴八舌:

#1 本命年旺旺旺06-02-26 22:27:05说道:
我决定看完全部才睡...现在看的好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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