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好爱一个人(转)

发表于: 2006年03月09日 20点37分      点击: 2008
我是许念久,二十一岁,独自经营一家书刊音像店,店的名字叫做“没有名字的故事”,挺长,也挺别致。我的朋友梅朵姐说:“一家音像店而已,用得着取一个这么花哨的名字吗!”

  我只是笑。




  所有的事情我都认真对待,即使是一个名字,也是有生命的。

  没有名字的故事,是我对自己所经历的事情的全部看法。这个世界很大,由无数的人和无数的故事组成,可其实很多故事都是没有名字的,你还没意识到它的开始它已经开始了,你还没有打算把它结束它已经结束了。像走在路上,天突然下起大雨,你无处躲雨,便买了一把伞,可是你刚把伞打开,太阳出来了,地面上的水分迅速蒸发,一切如旧,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是我常做的一个梦。走在路上天下起大雨,很大很大的雨,雨滴砸到地上仿佛能砸出一个坑。周围的人拼命奔跑,我却不知道该到哪去。梦里,我是一个无家的人,所以没有我能够停留的港口。于是我给自己买了一把伞,几近透明的蓝色,很好看。我打开那把伞,太阳却出来了,阳光充沛。原本潮湿的地面以我来不及观看的速度变干,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空气温暖而干洁。我站在马路中间,人们继续安详地走路,我拿着一把蓝色的伞站在其中,突兀而孤独,无所适从。

  我看弗洛伊德《梦的解析》,可是没有找到与之相关的。也许这只属于我自己,也许它在提醒或者追忆一些过去,也许它只是一个梦,毫无意义。

  我的店所处的地段很好。城市的郊区,一个十字路口分割了四个住宅区,“没有名字的故事”就位于这四个住宅区的中心。两层楼,共八十平方米。一楼摆放了七个书架,用来放书和杂志,二楼的一部分放碟片,另一部分用厚木板隔开,成为我的卧室。店里有一个店员,叫小绘,二十三岁,人很聪明,是梅朵姐帮我找来的。

  梅朵是我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朋友,除了她我几乎不跟任何人来往。这个城市对我而言是座空城,也许还存在着一个缺口,这个缺口连接着我梦里那个没有名字且突兀结尾的过去。

  我每天都过着平淡而闲散的生活,如《卡萨布兰卡》中的里克一样:“我从来不回忆昨天那么久的事,也不去计划明天那么遥远的事。”

  某个微凉秋日的午后,一个小女孩推门进来,她约摸八九岁,穿着粉红色的毛织喇叭裙子,黑色紧身裤外套了一双白色的尖头靴子,头发整整齐齐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我不禁在心中赞叹:怎样的女人才会收拾出这么光亮的女儿呢?

  女孩毫不怯生地说:“请问有没有《蜡笔小新》?”

  “书还是碟片?”

  “都要。”

  我说:“书有很多本,碟片也有很多张,你一次都借吗?”

  “嗯。”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一百元的人民币,问:“够吗?”

  “够了。”我说。

  小绘将书和碟片整理出来,足有二尺之高。我问:“要不要一次少借一点?这么多你搬不动,而且一天也看不完。”

  “那就先借碟。”她说。

  我拿出三百块钱给她,说:“这些钱退给你。”

  她却并不接,说:“反正我明天还要来,就放你这儿呗!”

  说完,拿着一大堆碟离开。

  “啧啧,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早熟吗?看她的衣服和语言,像不像一个成年人?”

  小绘接过那一沓钱数了一下,警觉地叫:“天!七百块!她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说:“做我们的生意就好。”

  其实心里也是惊奇的,但这个世界上令人惊奇的事多了,也许,我只是遇到了一个小小的奇迹而已。

  半个小时后,那个女孩又推门进来,生气地把碟往桌子上一扔。

  “怎么,碟有问题吗?”我问。

  她摇摇头,转身欲走。

  我叫住她:“小朋友,你的钱。”

  她很不满地说:“别叫我小朋友!”

  “那叫你什么呢?”小绘蛮有兴趣地问。

  “叫我的名字,沈珂雯。”她看了小绘一眼,接过钱,气冲冲地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我厚厚的电视和DVD,眼里闪出亮光,充满期待地问:“姐姐,我可以在你这里看碟吗?”

  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叫做姐姐,让我觉得自己年轻得不正常。

  不过说实话,我听着挺顺耳。

  我问她:“为什么你要在这儿看呢?”

  “乔姨不让我看。”她撇了撇嘴,“我看了五分钟不到她就开始唠叨,我受不了,就出来了。”

  呵,够任性!

  沈珂雯用糖衣炮弹轰我:“姐姐,你让我看吧!姐姐,你这么漂亮,心地也一定善良得不得了,不会忍心让我回去面对那个老太婆吧?”
我说:“怎么能把你阿姨叫老太婆呢!”

  “她不是我阿姨,她只是我家里的保姆而已!是爸爸非要让我叫她乔姨的。”

  还有自家的保姆,看样子是金康花园里的居民。




  金康花园是我们这个城市最豪华最精致的住宅区,理所当然房价也最昂贵,住在这里的人多半是身价极高的商人或官员。

  “姐姐,行不行啊?我给你电费。”

  “这不是钱的问题,”小绘蹲下来耐心地跟她解释,“你这样跑出来你家里人会担心的,万一出个什么事我们不好交代。”

  “看个电视能出什么事?莫非你打算绑架我?”沈珂雯伶牙俐齿,一句话把小绘噎住,再转过脑袋带一点挑衅带一点恳求地看我。

  我已经领教过她的嘴功,自知拗不过她,只得考虑一下说:“给家里打个电话好不好?”

  她跳上桌子抱着我使劲亲了一口,然后兴奋地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以后说:“爸爸,我可不可以在阿姨家看一会儿电视?”那边许是问起具体地址来,沈珂雯驾轻就熟地说:“就是咱们院子外碟屋的王阿姨家。乔姨累了,在睡觉,我怕打扰到她。”

  小姑娘撒够了谎,把电话给我,一脸无奈地说:“他要跟你说话。”

  我笑笑,接过电话:“您好。”

  那边传来一个礼貌而温和的声音,道:“您好。请问,珂雯又怎么了?”

  我注意到那个“又”字,于是笑,说:“没有,她很乖,她只是想在我这里看一会儿碟。”不等他问,我自报家门:“我叫许念久,是‘没有名字的故事’音像店里的老板。”

  原本在一旁向我挤眉弄眼的沈珂雯皱眉叹了口气。

  “没有名字的故事?名字很特别啊!”他说。想了一会儿,问:“是蓝色招牌的那一家吗?”

  “嗯。”

  “那就让她在你那儿吧,我会向家里交代。六点钟我会去接她,在此之前请不要让她离开好吗?”

  “好的。”我一边回答一边朝沈珂雯做了个OK的手势。

  “那么麻烦你了。”

  “您太客气,再见。”

  “再见!”

  挂电话时沈珂雯已经开始放碟了,电视屏幕上出现一个光着屁股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小孩,一边还用粗粗的声音说:“小白,我们来跳舞。”

  真的有点粗俗哦,怪不得那个乔姨会唠叨。

  沈珂雯找个椅子半躺着坐了上去,然后说:“姐姐,帮我买一个冰淇淋好吗?”

  小绘看着我,我点了点头。

  “我要吃雀巢的巧克力味,谢谢。”

  沈珂雯目不转睛,痴迷地盯着电视看。

  就这样,沈珂雯在店里看了四个小时的电视。中途梅朵姐进来,看到她吓了一大跳,小声问:“她怎么在这儿?”

  “怎么,你认识她?”

  “全城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都认识她。”

  我问:“她是少年英雄还是智商三百六的神童?”

  “你知道她爸爸是谁?”

  我摇头。

  “沈以年啊!”

  沈以年,全市最大的房地产老板,全国十大富商之一,家产上亿,每年资助的失学儿童多如牛毛。这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他的千金竟然就在我的蜗居里看电视!我不知该惊喜还是该担忧。

  梅朵姐冲我挤挤眼:“等会儿她爸爸来了尽量多打招呼,机不可失啊。”然后告辞:“我出去买点东西,先走了。”

  呵呵,机不可失?指什么呢?

  我知道梅朵姐一直都想让我找个可行的人嫁去,相夫教子,平淡一生。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已婚的女人都迫不及待地希望身边的女友都步入那座围城,体验其中的苦乐。

  梅朵姐走后,我打开手边的报纸,新闻版头条:房地产商沈以年捐资四十万支援西部。

  照片上的他西装领带,高贵气质凸现,像个国王。

  看来,这个小奇迹后面,还有一个更大的奇迹。

  没多久,这位贵人出现,他从容轩昂地走进来,逼仄的小屋顿时仿佛镀了一层金。他礼貌地冲我点头微笑。一笑倾城,不过就是如此。

  沈珂雯看电视看得入迷,他便站在她身后耐心地等待。

  一集看完,沈珂雯意犹未尽地说:“真是好玩死了!”一扭头,看到沈以年,叫了声“爸爸”,扑过去抱住他。

  沈以年摸摸她的头,说:“看够了没?够了回家好不好?”

  “嗯!”

  沈珂雯跑过来抱了我一下,然后问:“我明天还可以来吗?”

  “欢迎。”我说。

  “谢谢姐姐!”她跳起来亲我一下。

  这小丫头太热情了,我简直有点受不了。



作者: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淡花 桃红又复一�

七嘴八舌:

#1 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06-03-09 20:38:55说道:
两个人离开,我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继而梅朵姐推门进来,边走边目不转睛地看向门外边艳羡:“什么时候我也能坐上这么好的车!”



  “不远啦!”梅朵姐的老公白手起家,现在也是个小有名气的老板。



  梅朵姐看了看我,突然神秘兮兮地问:“你猜我今天看到谁了?”









  我耸耸肩,收拾沈珂雯留下的零食垃圾。



  “是陈一野。没想到他还跟加媚那小狐狸精一起混着呢!两个人在餐厅吃饭,我在外面刚好看到他们……”梅朵姐自顾自地说,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已经不能动弹。



  陈一野,这个名字是我碰都不能碰的伤口。这个伤口的对面,站着我脆弱的伤悲,还有我几乎不敢回忆的过去。



  十年前,我和无数个孩子一起生活在一个高墙破旧的院子里,我们每五个孩子拥有一个“妈妈”,每十个孩子组成一个“家”。而且我们都没有名字,妈妈根据我们的年龄叫我们“老大,老二……一直到阿小”。我是第九个,理所当然的是阿九。



  我们在慢慢长大的过程中,总是不断地有人被领养,也总是不断地有新的孩子加入,一个家就这样任意地拆拆合合,说起来还真是带有点讽刺味道呢!



  我的家里,最大的孩子比我大七岁,是个男孩。他是个非常好看的孩子,眼睛明亮,嘴唇温柔。按理说这样一个漂亮的小孩应该早就被人领走了,可是他却一直待在孤儿院里,而且十分不稳定。说他不稳定,是因为他每隔几个月都要消失一段时间,有时是几天,有时是几十天,有一次竟然达到三个月!



  我很清楚地记得,在一个初秋的深夜,查房的李妈妈突然大叫:“十三房的阿大又不见了!”待我们家的陆妈妈匆匆忙忙地起床,两个人又一起去敲其他房间的门,重复着这句话:“十三房的阿大又不见了!”然后就是很多很多的脚步声,从走廊的这一头一直到那一头,终于消失不见。



  我被这样的声音吵醒,就再也睡不着,怔怔地看着窗外那个惨白的月亮出神,想念我从未谋面的父母。也许我们今生再也不会相见,可是他们是这世界上唯一与我血脉相通的人啊。然后我又想到阿大,想他会不会去找他的爸爸妈妈呢?



  阿大就这样消失不见了,慢慢地我们都淡忘了他,毕竟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忙,小的孩子要学走路学说话学认字,而大的孩子要教他们学走路学说话学认字,生命就这样地循环不止。



  然后在某一个冬天的清晨,我们在房间里吃饭,阿大突然就回来了。他瘦了很多,神情疲惫,裹着一件破旧的衣服,十分落魄。陆妈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过去搂搂他问:“饿不饿?来,过来吃饭。”他却推开妈妈,低着头走开了。



  那以后的阿大变得十分古怪,本来就很少参加院里活动的他开始几乎不参加我们的游戏。他不再说话不再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睡觉。可是真正到了睡觉的时候他却要出去跑步,并不大的院子,就被他这样一圈一圈地跑,好像永远也停不下来。



  过年的时候有很多人来看我们,有一次,一个穿警官制服的人看到床上睡觉的阿大,拍拍他,说:“年轻人,不能这么浪费光阴啊!”



  阿大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他,突然就恶狠狠地说:“滚!”那位警官愣住。阿大跳下床用枕头砸他,用凳子砸他,只要是他能拿起来的东西他都扔了过去,直到大家用绳子绑住他为止。



  说来奇怪,我看着他那样的发疯,竟然特别羡慕。



  其实很多时候,我也想像他那样过虽然另类但是自由的生活,偶尔发疯也是一种幸福。



  可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整个大院,只有阿大有那样的权利,有权利不参加活动,有权利不合群,有权利发疯,而且,他总是得到无限的宽容和原谅。



  所以阿大被关到小屋的时候我去看他。



  我只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透过那个缝看到阿大,他低着头,却仍是发现了我。



  他问:“是谁?”



  我慢慢走进来,他抬头看我,眼睛里恨意还在,我看着他,有点害怕。



  他问:“你来干什么?”



  我说:“我只是看看你。”



  他眼睛里突然露出悲伤,又把头低下去。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坐到他旁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把手放到口袋里掏来掏去。那个房间没有炉子,非常地冷,我看到阿大的手冻得红红的,被绳子捆住的地方凸起,有一片惨不忍睹的淤肿。



  我又恐惧又心疼地去摸他的手,刺骨的冰凉。



  来不及思考,我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他吃惊地看着我,我说:“这里太冷了,你回房间吧。”



  他问:“你呢?”



#2 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06-03-09 20:40:26说道:
“我不会有事,妈妈不会责怪我的。”



  他迟疑了一下,说:“一起走!”



  我们偷偷跑到阿大的房间,屋里没人——别的孩子都在大厅里接受祝福和糖果。阿大把门反锁住,然后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放进嘴里。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别人抽烟,烟雾在我面前飞扬飘摇,有一种奇异的迷幻感,一切都像是一场梦。那个下午是一场梦,人生也是一场梦。我一直以为,梦会醒来。



  可是这场梦,从十岁的那个冬天延绵到今天,仍旧没有做完。



  亦梦亦醒之间,我当掉了我半辈子的悲欢。



每个星期我都按时到市中心的图书音像超市去提货,音像店的老板小开替我用袋子装好书和新碟,看着我问:“这么多东西你要怎么搬过去?”



  “坐公车。”我说着,把一个包背到身后,再左右手各提一个大袋子。



  “我送你吧,我有车。”小开热心地说。









  “不用。”我转身离开。



  自从有了“没有名字的故事”,我就一直在小开那里进货。我们认识差不多有两年,因为他的名字里有个“开”字,我们就开玩笑叫他小开。但其实他父亲并不是老板,听说是公务员,攒了一辈子的钱,全给他开这家店了。还好,小开挺会经营,并没有赔本,反而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八月的太阳仍是毒辣辣的,在公车站等车的时候我几乎晕掉。这时,一辆蓝色的宝马轿车停下来,车窗玻璃缓缓摇下来,沈珂雯把半个身子倾出来,十分兴奋地叫:“姐姐!”



  司机下车提起我的袋子,沈以年这才露出半个脑袋,说:“一起回去。”



  我习惯性地摇头:“不用,谢谢。”



  沈以年指了指已经被放到车上的三个大袋子问:“你觉得这样的拒绝有意义吗?”



  沈珂雯打开了车门迎我进去,我只得笑笑,识趣地上车。



  “姐姐,你每次都提这么多东西回去吗?那你累不累啊?”她心情看起来不错,语气里充满快乐。



  “累也没有办法,姐姐得挣钱啊!”我刮了她鼻子一下。



  “那你干吗不买车?”



  “车很贵的!”



  小丫头眼珠子转了一周,问:“姐姐,你生日几号?”



  我问她:“干吗啊?”



  “你说嘛!”她扯着我的袖子。



  我想了一下:“十月十三号。”



  沈珂雯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也不远了哦!”又趴到前排的沈以年背上说:“爸爸,姐姐过生日你送她一辆车好不好?”



  我尴尬得要死,后悔没让小开送我。



  沈以年笑着说:“好。”



  车一路平稳地前行,我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建筑物,莫名地想起十一岁的那个夜晚,我跳上一辆开往陌生城市,无归未来的巴士。



  院长决定从孤儿院里抽出二十个人到外面上学,过普通孩子一样的生活,我有幸成为这二十个幸运儿之一。头一次上课,老师让大家做自我介绍时我突然想起,我是没有名字的,我只知道我姓许,在孤儿院的十三号家里排第九。可是我该叫什么名字呢?



  知道内情的老师示意我坐下,让后面的同学继续。



  可是这并没阻止我成为全校最孤独的一个人。老师对我频频的照顾反倒成了催化剂,我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对我指指点点:



  “看,那个女生,她是老师的亲戚!”



  “我听说她是校长的孙女。”



  “不对,她是个孤儿!”



  ……



  我变得沉默而内敛,拒绝一切可能让自己引人注目的机会,然后我就发现,我的性格越来越像阿大,不合群,抑郁。



  某一天,我们正在上课,突然所有的学生都看向窗外,我转过脑袋,看到阿大。他倚在走廊的栏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老师走出去,问:“你有什么事吗?”



  阿大回答之前,我已经走了出去。老师问:“他是你什么人?”



  “哥哥。”



  “你不是——”



  “她不是孤儿,”阿大说,“我是她唯一的亲人。”然后在老师糊涂和惊讶的目光中把我带走。



  那一天阿大穿得很好看,白衬衣外面套了一件深灰色的毛衣,很大,显得阿大极瘦。经过操场时有一个班的同学在上体育课,大家看到我就开始叫:“看那个小孤儿哦!”阿大几大步走过去,抓起领头的那个小男孩的领子,一直把他提起来。小男孩吓得哭了出来,阿大就把他放开,扔到地上,再一声不响地离开。



  阿大把我领到学校外面的饭馆里,问:“要吃点什么?”



  我说:“我不饿。”



  他好像没听着,自顾自地看菜谱:“我记得你爱吃鱼是吧?那我们就吃红烧鱼。”



  然后再没有说话。



  我们都不是多话的人,食物上来后我埋头吃东西,阿大坐在我对面抽烟。我不敢看他,他的眼睛里好像有火,能把人点燃和熔化的火焰,无法无天地燃烧不停。



  车突然停了下来,沈珂雯把头伸到窗外,开心地说:“就是这家,这里面的蛋糕超好吃!”然后她穿上车座底下的鞋,兴奋地下车。



  沈以年向我示意:“一起下去吃。”不容我拒绝,又说:“这是珂雯的命令,办不到我会被抄家的!”



  我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



  这是一家儿童食品专卖店,店面不大,设计却很诱人:屋顶是巧克力,窗框是奶油,饼干门,树桩桌子,一切都好似童话故事里的场景。人不多,更显得小店的宁静。





#3 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06-03-09 20:42:02说道:
沈珂雯一口气要了三块蛋糕,坐在秋千吊椅上吃得津津有味,我和沈以年一人一杯咖啡坐在对面看着。中途她抬头看了看我们两个,说:“你们说话啊,别光看着我吃,让人以为我欺负你们。”



  我笑了笑,伸出手去抹她嘴角的奶油。她瞪大眼睛,一直看着我,我说:“慢一点吃。”她突然就哭了起来,眼泪汹涌不绝,然后一边哇哇大叫一边跑了出去。









  我愣住,问:“她怎么了?”



  “大概是想她的妈妈了。”沈以年转着咖啡杯,眼神变得忧郁而脆弱。



  “她——怎么了?”我没敢说出我的猜测。



  “我们离婚了。”



  我知道再说下去就该超出朋友的界限了,更何况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于是找个理由离开:“我去洗手间。”



  再回来的时候沈珂雯已经在座位上吃第四块蛋糕了。看到我,调皮地一笑,许是哭过的原因,眼睛里水波盈盈。而另一双眼睛——沈以年柔情似水,是一种父亲的卑微和心疼。



  如果我有爸爸,他也会这样看我吗?



  若是这样,我愿意在他这样的目光中死去。



  回家的路上沈珂雯睡着,司机已经先回去,此刻车上就我们三个人。



  “我们离婚的时候她不过一岁,还未断奶。”沈以年突然说了这句话,于是我准备好耳朵听。



  “我花了很多钱获得珂雯的抚养权,因为我爱这个孩子。”



  “珂雯长大后她妈妈来看过她,可是每次都被她赶跑。也许她是个挺记仇的女孩,但她心里,肯定还是渴望有一个妈妈的。”



  “我平时很忙,没办法抽多一点时间陪她,家里只有一个保姆负责她的起居。那个保姆已经跟了我十几年,对珂雯的脾气和性格了如指掌。”



  我问:“难道事业这么重要吗?”



  “可是这是活下去的根本,而且我想珂雯过得更好。钱也许买不到全部,但起码能买到三分之二。”



  我不说话,但并不同意他的观点。



  他笑笑,问:“比如你小时候,最想得到的是无数的玩具还是父母的一个拥抱?”



  他不知道他戳到了我的伤口,他不知道无论哪一个对我而言都只能是幻想。



  车在音像店门口停下来,沈以年帮我把东西搬进去,告辞。



  刚进门小绘就跑过来无比羡慕地说:“那位先生好帅,你真幸运!”



  “是吗?”



  “对了,刚才有位周先生打电话找你。”



  “周?”我好像不认识什么姓周的啊!



  “嗯,他让你回来后给他回个电话。”



  “哦。”



  洗完澡,一张一张地翻名片。周,会是谁呢?



  啊,找到了!周垠开,原来是小开。



  把电话打回去,问:“有什么事吗?”



  “没,就是看看你到家了没有。”他的声音在电话里格外好听,有一层淡淡的磁。



  “嗯,回来了。”我说。



  “吃过晚饭了吗?”他问。



  “没呢。”



  “那出来吃好吗?”



  “啊?”我愣住。怎么突然想到要请我吃饭呢?



  “啊什么啊?我已经在去你家的路上了,你千万别拒绝,不然浪费我汽油钱。”



  “那——”



  “就这样定了,待会儿见!”他挂了电话。



  今天怎么搞的,两次都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别人将军!



  “怎么了?”小绘问。



  “有人约我吃饭。”



  “啊?又是我一个人啊!”她抱怨道,“我要加工资!”



  “好,给你加!”我说。



  “开玩笑啦!”她咧咧嘴,又一本正经地说,“不过你应该再请一个人才是。”



  “嗯,考虑。”



  我就是喜欢小绘这一点,毫无心机,亲切得如同姐妹。



  五分钟不到,小开的车就已经停在店门口。他走进来,傻傻地笑:“嘿嘿!”



  真没个老板样!



  跟小绘打了招呼,然后随小开离开。



  他带我到附近的一家日食店里,叫了两盘生鱼片。那家店非常精致,空气里飘着日本民歌,有种怪怪的感觉。不知道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的服务员穿着和服,将食物端上来。我尝了一口,生辣生辣的。



  “怎么,不好吃?”



  我不置可否。



  “那就不吃了。”他推开盘子,叫道,“结账!”



  “太浪费了吧?”我小声说。



  “没关系。”他说着,扶我站起来。日本女人还真是难当,动不动就要跪。



  在车上,小开问:“我们去吃泰国菜吧?”



  我摇摇头。



  “那法国菜呢?”



  我摇摇头。



#4 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06-03-09 20:43:58说道:
“意大利菜?”



  我再次摇摇头。



  “那吃什么啊?”他皱眉问。









  我想了一会儿,说:“拉面吧!”



  “哦,我还以为你口味很高呢!”



  我笑。



  小开找了家看上去比较干净的面馆,要了两碗拉面。等面的空当,突然有人大叫:“小开?阿久?!”



  我转过头,看到梅朵姐。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她惊奇地问。



  小开反问:“为什么我们不会在一起?”



  “我以为你们不认识。”



  “嘿嘿!”小开卡通十足地笑,然后问,“大姐,你一个人吗?”



  “不是,和我老公。”她向站在门口的鹏哥看了看,然后说,“我不打扰你们啦,先走。”



  “嗯,拜拜!”



  梅朵姐冲我暧昧地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她真适合去当媒婆!



  可是看到她与鹏哥的双双背影,若说没有羡慕,那一定是假的。



  送我到家,小开叹了口气。



  “怎么了?”我问。



  “我以为你会吃一顿好的。”他说。



  我大叫:“原来我在你心里就这点出息啊!”



  “不是不是,”他辩解,然后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我不应该把你和普通女人比。”



  这算是夸奖吗?但这句话让我极其喜悦,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与众不同呢?



  他又问:“我可以再约你吗?”



  “呃——”我解释,“我店里只有两个人,很忙。”



  “哦!”他有点失望地挥手,“那,再见。”



  “再见!”



  看着他驾车离开,我会心一笑。有些时候,他真像个小孩。



  还有,他不说话的时候,和某人挺像。



  寒假的一天夜里,下雪了。我突然醒来,看着窗外簌簌落下的洁白花朵,发了很久的呆。然后我口渴了,拿着杯子去厨房倒水,刚出门,就看到阿大,他蹲在窗下面抽烟,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他的眼睛在夜里如狼一般闪耀着星点的光辉,让我不自觉地靠近。



  他抬起头,脸上湿湿一片。



  他哭了。



  面对这个无声哭泣的男孩,我一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我不明白,他怎么可以这样地为所欲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走就走,想来就来。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自由到他这样无法无天。



  愣了一会儿后,我跑回房间,拿了卫生纸给他,然后坐到旁边。



  阿大说:“其实我不是个孤儿。”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继续说:“我爸爸是杀人犯。”



  我呆住,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那你妈妈呢?”



  “一年后被车撞死了。”



  阿大还在哭泣,而我心里又凉又惊,大脑一片混乱,很多画面在里面纠缠,厮打,血,头撞到了墙上,尖叫,警笛,监狱,还有什么,不会说话的小孩,惶恐地看着一切,刹车声,阴霾的天,孤儿院,倔强的小孩。



  那我的爸爸妈妈呢?他们呢?他们也有相同的命运吗?



  无尽的恐惧淹没了我,我猛地抱住阿大,眼泪迅速流了出来。



  阿大也抱住我,我们呈一种很奇怪的姿势纠结在一起。像两株角落里的藤类植物,分也分不开。阿大突然地咬住我的肩膀,疼痛如水。我沉溺。可是灯亮了,强烈的光线刺痛了我们的眼睛,妈妈们惊讶的脸变得扭曲变形。



  如果可以啊,我多么希望我们是两棵树,可以无声地立在那里,等待春天的到来。



  打电话给梅朵姐,托她再帮忙找一个店员。



  “嗯,没问题。”她欣然同意。



  “那谢谢哦!”



  “不谢!”她突然口气一转,兴奋地问,“对了,你跟小开怎么样?”



  我搞不清楚:“什么怎么样?”



  “嫁给他啊!”



  “什么啊?”我大叫,“我为什么要嫁给他?!”



  梅朵姐笑笑,道:“你也不小了,该嫁人了。”



  “才二十一。”我说。



  “可是你的身份证上是二十五。”梅朵姐很认真地说,“阿久,有机会就嫁个过得去的,别再拼了。”



  我不语,她问:“你还在想着一野吗?”



  我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梅朵姐,这个话题一点意思都没有。”



  “阿久!”她大叫,然后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算算你还有几年青春可浪费!那个混蛋他心里根本没有你,他从一开始就在骗你,你只是他的一个工具而已!”



  我几乎是哀求地跟她说:“别说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是为你好。”



  “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我过得很好。”

#5 琳犀06-03-11 17:38:37说道:
太长了,没有看完
#6 历历06-03-12 19:54:22说道:
没啦~~~~~

好想看哦!

#7 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06-03-16 17:31:45说道:
奇怪,为什么我没有哭?难道这不是一个好好流泪的理由吗?



  梅朵姐又说:“还是考虑一下嫁人吧,为人妻为人母,好好扶持一个家,这没什么丢人的。”然后她挂了电话。



  我发了一会儿呆,也放下电话。









  这时,沈珂雯推门进来,她嘴里嚼着一块口香糖,扎了两根辫子,穿着校服,很乖巧。



  “咦?你怎么没去上课?”我问。



  她没回答我,而是吐掉口香糖,严肃地问:“姐姐,你现在忙吗?”



  “怎么了?”



  “我要被请家长。”她低下头,无助地说,“老师说我家长不来我就不用上学了。”



  “你爸爸呢?”



  “我找不到他,他昨天晚上没回来。”



  我没说话,沈珂雯抬头看我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这一次是真的。”她无辜地说。



  我接过名片,按照上面的电话拨号,得到的是“你所拨打的用户不在通话区”。



  “会不会出差了?”我问。



  “我不知道。”沈珂雯可怜巴巴地看着我问,“姐姐,不去吗?”



  “我——不能去。”



  “为什么?”



  我解释:“我跟你爸爸不太熟,对你的情况不是很了解,而且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家长,我又不会撒谎。所以,我建议,你去找别人。”



  沈珂雯看着我,突然就哭了起来。一开始是干巴巴地大声哭,接着她突然坐到地上,捂着脸,肩膀不停地抖动。



  我过去拍拍她:“喂,你来真的?”



  她边哭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就知道你们都讨厌我,我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我没有妈妈没有朋友,我成绩不好,还天天倒霉。我就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



  “没有的事。”我说。然后问:“难道你没有别的亲戚吗?”



  “我爷爷奶奶早死了,姑姑在美国,两个叔叔比爸爸还忙,乔姨又不认识字,除了你我再找不着大人了!我该怎么办?”



  我想了一会儿,说:“那好吧,我去!”



  她咧开嘴笑了笑,脸上还挂着泪珠,又傻又可爱。



  出门时,我问:“对了,你为什么被请家长?”



  “我骂老师老妖婆。”



  天!



  我该如何是好?



#8 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06-03-16 17:34:13说道:
“你是她什么人?”年轻的女老师看了我半天,终于问了这么一句话。



  “我——”我刚张嘴,沈珂雯打断我说:“她是我妈妈。”



  老师愣了一下,随即怒目看着沈珂雯,气冲冲地说:“谁让你说话了,站到一边去!”









  沈珂雯白了她一眼,没动。



  老师又转过脑袋问我:“你到底是她什么人?”



  “我是沈先生的朋友,沈先生很忙,所以——”



  “他为什么自己不来?”



  被人打断的感觉真不好,我在心里给这个老师减了十分。



  “他很忙。”我说。



  “有多忙?”这个老师穷追不舍。



  “呃——”我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老师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对付。



  “反正很忙就是了,你到底是请我家长还是请他家长,打听他那么多事干吗?”沈珂雯第二次插嘴。



  “你给我滚出去!”老师终于发威。



  沈珂雯躲到我的后面。



  我提醒她:“老师,请注意你的用词。”



  “跟她我还有什么可注意的!”她两只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我转移话题:“请问沈珂雯究竟犯了什么错误?”



  “你问她!”



  我看着沈珂雯,她老老实实回答:“我骂了老师。”



  “你为什么骂她?”



  一说到这,沈珂雯气得不行,口无遮拦地说:“这个老妖婆,非要让我学狗叫!”



  “你!你再说一遍!”老师尖叫着扑过来,沈珂雯吓得直往后退。我拦住老师,可是这个女人疯了一般,边向前冲边大叫:“死丫头,看我今天不教训你!”



  我力气不如她大,只得一使劲把她推倒在地。



  “你!”她指着我,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不用说了,我带她回家。老师,你也多注意身体,有病了就去看。”我话里有话地说,然后从地上扶起沈珂雯。



  那位老师话锋转向我:“怪不得那个死丫头没一点教养,原来都是跟你这个疯女人学的!”



  “老师,说话要有分寸。”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沈以年俊朗的身形出现在门口。



  “爸爸!”沈珂雯过去抱住他,哭了起来。



  那个老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看家长就不用请了,倒是你,该请请校长。”沈以年面无表情地说,然后拍拍我的肩说,“我们走。”



  在车上,沈珂雯哭得一塌糊涂,她抱着我的脖子,一遍又一遍地说:“姐姐,我最害怕狗了,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差点被疯狗咬到。我跟吕老师说学其他动物叫,她非要让我学狗叫,我没有办法,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给爸爸添麻烦。爸爸爸爸,对不起!”



  我心疼地拍着她的背,沈以年看着她,眼睛里既有疼惜又有自责。



  突然一阵滚烫划过我的脖颈,我伸手摸沈珂雯的额头,天!这么烫!



  沈珂雯挂吊针的时候我给店里打电话,传来的却是梅朵姐的声音,她大声叫:“哎,我有好东西给你!你现在在哪儿呢?”



  “医院。”



  “你在那儿干吗?你病了?”



  “不是我,是沈珂雯,她发烧了。”



  “她发烧了你怎么知道的?”梅朵姐一副不准备善罢甘休的样子。



  “一言难尽。回去再说。”我挂了电话。



  医生给沈珂雯敷了冰,她还在昏迷中,一个劲地喊:“爸爸爸爸,我不学狗叫!”



  沈以年握着她的手,一言不发。



  我看得心酸。



  突然一个女人闯进来,大叫:“珂雯!”



  她穿着不俗,有一张无可挑剔的脸,若没有错,她就是沈珂雯的母亲了。



  “珂雯怎么样了?”她很着急地问。



  “还未退烧。”



  “那就好。”她放心地拍了拍胸口,抬头看到我,问,“这位是……”



  “我的朋友。”沈以年一扫平日的儒雅,语气十分淡漠。



  我识趣地说:“先告辞。”然后离身。



  还没进门,梅朵姐已经忙忙地把我拉进来按到椅子上,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放到桌子上。



  “什么啊?”我问。



  “打开看看。”



  拆开包装,一个小巧精致的手机赫然出现。我抬头,疑问地看着梅朵姐。



  “送给你的!”她喜笑颜开。



  “我要这个干吗?”



  “方便呗!免得我找你时还得打你这个老电话。”她说着,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不一会儿,手机叮叮当当地响起来,同时亮起了小彩灯。



  “这多少钱?”我边说边打开抽屉。



  “少跟我来这套!”梅朵姐一把把抽屉合上,假装生气又突然一脸温柔地说,“阿久,你要多交些朋友才好,这个手机,就是为你多出去参加活动而准备的。”

#9 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06-03-16 17:35:30说道:
又问:“对了,你怎么会跟沈珂雯在一起?”



  我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她听后睁大眼睛问:“你真的以她家长的身份去见老师?”



  我点点头。









  她冲我挤挤眼,道:“有戏!”



  这个梅朵!



  不过我对她,真的是感激不尽。



  妈妈们怎么也不相信我跟阿大抱在一起的事实,甚至有人说:“十三房的阿大玷污了阿久!”



  我说:“没有,是我自愿的。”



  陈妈妈一个巴掌打过来,却被陆妈妈拦住,她为我们辩解:“他们是兄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不是我们想的那样?”陈妈妈大叫,指着我说,“你自己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我咬着唇,对自己说:“不要哭,不要哭。”



  “非得饿她几天才行!”陈妈妈最后下命令。



  我被锁到屋子里。这间屋子,就是上次关过阿大的房间,没有水,没有食物,仍是一个冬天,我在这里等死。



  那天夜里,门外有动静,我竖起耳朵听,突然,门被打开,阿大背着一个大包,嘴里叼着烟,痞味十足地进来,拉起我,说:“我们走!”



  “去哪儿?”我小声问。



  “逃出去。”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不!我不走!这是我的家。”



  “家?”他冷笑,问,“你就准备死在这里吗?”



  我不说话,他拍拍我的头,说:“乖,走吧。”



  我跟在他后面,又冷又饿,一路跌跌撞撞。翻墙出来,我最后回头,看到陆妈妈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她就站在窗前,看着我们。



  “看,陆妈妈!”我叫阿大。



  他拉着我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说:“你看错了。”



  “没错,就是她!”



  阿大不说话,一个劲地朝前走。



  雪还没有化,厚厚一层,我们的脚踏进去,拔出来,机械一般。天地茫茫一片,看不清前方的路,身后也已模糊。



  终于有一辆巴士停在我们面前,阿大带我上去,说:“坐上这辆车,从此你就是许念久,我是陈一野,知道吗?”



  我木木地点头,看着车窗外无穷无尽的白色,突然就明白,我是再也再也回不去了,一切一切,都结束了。



  十年,我们颠沛流离,从一个城市流浪到另一个城市,打工,生活,最穷的时候,我们靠乞讨为生。终于我一天天地长大,我们的生活也一天天地好起来,我们来到现在的这座城市,我以为,我们就要幸福了。可是这时候,一野却消失了,更糟糕的是,我怀孕了,一个小生命就在我的身体里,他也会成为孤儿吗?



  我辞了工作,拼命打听一野的消息。然后在某一天,我看到一野跟一个年轻的女人从车上下来,朝我走来。我看着一野,他穿着好看的衣服,也看着我,微笑着,陌生着,他一直看着我,挽着那个女人,从我面前擦过。



  “那不是一野吗?”我的邻居梅朵姐看到我,又看到一野。



  天突然就开始下雨,那么大的雨,每一滴,都像千斤石一样压下来,砸到地上仿佛都能砸出一个坑。我抬头看着天,那么阴。一野,你妈妈死的时候,天空也是这种颜色吗?好像世界末日。



  我是真的还没准备好结束啊!



  然后一片黑暗。



  醒来时,梅朵姐陪在我身边,她说:“孩子没有了。”



  我不语。她继续说:“那个女人叫加媚,是卫生厅厅长的女儿。”



  我仍是一句话不说。梅朵姐握着我的手说:“阿久,好好活着。”



  我终于开口:“好。”



  后来梅朵姐嫁了人,是我住院的时候,同房的一个病人家属,我们都叫他鹏哥。有一次梅朵姐回家碰到了他,一起回家的路上攀谈起来,鹏哥有一间小小的工厂,他邀梅朵姐去他工厂里上班。一来二去,顺理成章。



  鹏哥的事业刚刚起步,但很有潜力。最重要的是,他是个脚踏实地的男人,并且一心一意地爱着梅朵姐。



  梅朵姐借我足够的钱,帮我盘下这家店,请了店员,“没有名字的故事”,便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里,生根,发芽。



  如果没有梅朵姐,就不会有许念久,是她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给了我生存下去的理由,把我从死神那里拉了回来。



  拿到手机的第二天,一大早它就开始叫嚣,我接听:“喂?”一边心想,梅朵姐会有什么事呢,这么早。



  那边却传来小开的声音:“嘿,是我。”



  我十二分惊讶:“怎么会是你?!”



  “大姐给我你的号!”他兴奋地说。



  这个梅朵!



  “有事吗?”我问。



  “你先下楼来。”



#10 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06-03-16 17:36:46说道:
“干吗?”



  “下来嘛!”



  我边下楼边问:“到底什么事?”却见小开就站在楼下给我打手机,他一脸傻笑,快乐得像个小孩。我注意到他旁边的一个男生,个子很高,青青涩涩,像个学生。









  小开把他拉过来介绍:“你不是说你店里很忙吗?我把我们店里最能干的小伙子给你拉过来了,这下你可以跟我出去玩了吧?”笑了笑,又自夸,“嘿嘿,我真是聪明哦!”



  天!这个人!我简直无话可说。



  这时小绘哼着歌进来,小开把男生拉到她面前说:“嘿,这是你的新同事。”



  小绘愣了愣,伸出手:“你好,我是林小绘。”



  男生也伸出手:“我叫祥子。”



  “骆驼祥子?”



  “不是。”



  “你们慢慢讨论究竟是什么祥子去吧!”小开把我从楼梯上拉下来说,“你们老板今天有事,好好上班!”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塞进车里。



  “去哪儿?”我问。



  “你说!”他豪爽地一挥手。



  我想了一会儿,说:“去医院吧。”



  “怎么,你病了?”他关切地问。



  “不,是去看一个朋友。”



  他敏感地问:“男朋友女朋友?”



  我笑:“是小朋友!”



  沈珂雯气色不错,正喝玉米粥,沈以年一勺一勺地喂她。见到我,沈珂雯夸张地说:“哎呀,我想死你了!”



  我把在路上买到的一只大熊给她,她抱着亲了一口,然后眼尖地看到我胸前的手机,大叫:“姐姐,你买手机了!号给我,晚上给你发短信。”



  这个小家伙,用起高科技来比我熟多了。



  我看了看沈以年,他虽是神采奕奕的,却隐藏不了倦意,于是悄悄问沈珂雯:“他昨天一直在这儿吗?”



  “不知道,”她说,“我刚醒两个小时不到。”



  那应该是熬了很久。我对沈珂雯说:“劝他等会儿回家休息休息,他该累了。”



  沈珂雯大叫:“爸爸,姐姐担心你呢!她让你等会儿休息休息!”



  “哎呀!”我红了脸去捂沈珂雯的嘴,她却笑得跟朵花似的。



  沈以年牵了牵嘴角,看样子真是累了,连笑都带着疲惫。



  想到小开还在楼下,我说:“我得先走了。”



  沈以年问:“要不要找人送你?”



  “不用,我有朋友在等着。”我说。



  “姐姐,你这么快就要走啊!”沈珂雯依依不舍。



  “姐姐明天还来。”



  “真的?拉钩!”



  真拿她没办法,我无奈地伸出手指。



  沈以年看着我说:“再会。”



  “嗯,”我鼓足勇气对他说,“你也早点回家睡觉。”



  他对我笑。



  那个笑让我心里没由来地一热。



  我几乎是逃下楼的,小开看我气喘吁吁的样子,问:“怎么了?”



  我摇摇头,上车。



  “去吃饭好不好?”他问。



  “好。”我说。



  小开叹了口气。我问:“怎么了?”



  他说:“我觉得你跟我在一起不快乐。”



  “怎会?”



  他边开车边说:“大姐说你受过伤,所以不轻易与人交往。”



  我紧张地问:“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你父母双亡,再没有其他亲戚。”



  我暗暗松了口气。



  小开拉住我的手,说:“让我照顾你。”



  我没说话,可是低下头的时候有眼泪流下来,一滴两滴,打到小开的手背上,如花绽放。



  转眼就到了秋天了,沈珂雯赖到医院里,死活不肯出来,而且一天三个短信叫我去看她,不过还好店里有个祥子,这个男孩很能干,一个人顶三个人,所以我有足够的时间去医院。



  这天,沈珂雯问我:“姐姐,我要是出院了,你还会不会来看我。”



  “当然!”我说。



  “当然什么?”这小家伙精明得要死。



  “当然去看你。”



  “真的?”她问。



  我点头。



  她说:“那我明天就出院,你来接我。”



  “嗯!”



  回家的路上,沈以年说:“珂雯怎么也不肯去学校,我正在想让她转学。”



  “这样也好,那个学校的老师素质太差。”我说。



  “可是她哪个学校都不想去。”他轻轻叹了口气,中指敲了敲太阳穴,“还真是麻烦。”



  我心里有隐隐约约的难过。对于沈以年,我好像有比别人多一倍的动情,无论是他的快乐,还是他的忧伤,都那么容易牵动我的神经。这种感觉让我有飞翔的恍惚感。这种感觉让我忧喜并存,还有无穷无尽的惆怅。

#11 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06-03-16 17:37:52说道:
第二天去接沈珂雯,我叫了小开一起上去。



  其实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上他,不可否认的是因为沈以年,我猜,我是怕自己爱上他。一个功成名就的人,他的周围还会缺少年轻貌美的女人吗?而我与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也许这个时候,小开可以做一个挡箭牌。









  “他是谁?”沈珂雯看到小开问。



  “姐姐的朋友。”我说,抱起她。她在我耳边轻声问:“是男朋友吗?”



  我笑着点头。



  “那我爸爸怎么办?”她问。



  我看着她,问:“和他有什么关系?”



  沈珂雯的妈妈突然出现,轻声叫:“珂雯,妈妈来看你。”



  沈珂雯厌恶地问:“你来干吗?”



  “妈妈来接你,去妈妈家里住几天好吗?”她伸出手要去抱她。



  “不!我不跟你走!”沈珂雯紧紧抱着我。



  沈珂雯的妈妈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看我,伸出手。



  我拍拍沈珂雯:“乖,让妈妈抱一下。”



  “不,就不!”她把我抱得更紧了。



  我尴尬地看着沈珂雯的妈妈。



  她的脸色有点难看。



  沈以年救星一样地出现,他看了看我,我把沈珂雯递给他,他说:“珂雯,咱们回家。”



  沈珂雯哭了起来,问:“爸爸,你不要我了吗?”



  “怎么会!”他轻拍着沈珂雯,看都没有再看她妈一眼,径直下楼。



  一个男人,还能有多慈爱?



  在小开的车上,小开惊喜地说:“没想到你竟然跟这一家人打交道!沈以年是首富不说,光那个女人苏雅芬,简直就是个魔鬼,十个男人有十个都被她迷得团团转!”



  十个有十个?也包括沈以年吗?



  小开看了看我,问:“你怎么不爱说话?”



  我抬头,笑笑,问:“为什么一定要说那么多话?”



  他也笑笑,把手搭在我的脖子上。



  一小片的温暖。天已经越来越冷,又一个冬天即将到来。小开,他是能够温暖我的人吗?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和小开在一只船上,另一只船缓缓荡过来,船头站着沈以年和陈一野,他们愉快地交谈,再一起看着我笑。突然我们的船沉了,小开大喊:“救命!”一野扔了一根绳子下来,小开抓着它上了那条船。天空变红,血一样的红色,大海也变成如此的红,我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我被这个梦吓醒,睡意全无,只不停地喝水。我不知道这个梦预示着什么,我只知道我很害怕。手机铃声有点刺耳地响了起来,梅朵姐说:“就知道你没睡,来我家,我们在开酒会。”



  “太晚了。”我说。



  “就是要晚才有意思,好不容易小开不在一次,快来!”



  我笑:“你想尽一切办法把我塞给他,怎么现在好像又后悔了似的?”



  “本来就后悔了,谁知道那家伙那么黏糊。行了不说了,快来,啊?”



  不容我考虑,她已挂了电话。



  算了算了,反正也睡不着,就去吧。



  老远就听到梅朵姐家里响声震天,笑声音乐声一路传来,夜色都失去张扬的恐怖,变得灿烂无比。我摁响门铃的时候,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这预感不是来自黑夜或者其他什么,好像,是本能。



  一个男人来开门:“嗨!”



  我愣住,他也愣住。



  原来,这就是那不好的预感的来源。



  是的,本能。



  开门的,是陈一野。



  两年,他一点都没变,英俊诱人的脸,干净纯真的眼睛,嘴角写满温柔,笑容甜美,漂亮得不像话,换了任何一个女人,都肯为他花钱让他快乐。



  可是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呢?我好不容易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好不容易忘记他所有的好与坏。



  我转身离开,他却一把拉住我:“都来了干吗还走啊?”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如洪水决堤一般不可收拾。



  里面有个女人问:“一野,谁啊?”



  “鹏哥的朋友。”一野回答着,拉出袖子帮我擦掉眼泪,然后拍拍我,说,“外面这么冷,进去吧!”



  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然?难道十年的相依和他狠心的离去都可以这么云淡风轻吗?



  一野拉我进去,一个女人——我记得她,加媚,就是带走一野的女人。她看了看我,惊愕地问:“你怎么了?”



  “外面刮风嘛!”一野替我解释。



  “我还以为你欺负她呢!”加媚亲昵地刮了一野鼻子一下,又凑过去咬他的嘴唇。



  “喂!这是公共场合!”梅朵姐打断他们,凶恶地说。



  “梅姐生气了呢!”加媚娇媚地依在一野怀里

#12 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06-03-16 17:39:31说道:
“那我们快跑,小心等会儿她打我们!”一野抱着加媚,像个小孩一般,却又无限宠爱地说,然后他们依偎着离开。



  我一直站在原地不动,梅朵姐拉着我不停地道歉:“阿久,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要来!对不起,对不起,阿久!”









  “没事,”我安慰她,“我先走。”



  “阿久,对不起。”



  “真的没事,你进去吧。”我说着,最后看一眼,一野他也在看我,却又被加媚拉走。人群啊,如潮涌动,叠叠层层,多么希望,我们隔天隔地,永世不再相见

“她还是不肯去上学。”沈以年说。



  远远地就看到沈以年等在店的门口,那么挺拔地立着,耐心十足。



  小开说:“能让首富这么地等着,大概也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我笑。



  我听不出他的语气,是平静的还是在意的,我们名正言顺地恋爱,我有责任和其他男人保持距离,可是小开十分宽容地对我说:“看来那个小女孩又出问题了。”



  我感激地看他,他轻轻抱了我一下,说:“去吧。”



  其实,我和沈以年认识的两个月以来,我都在极力地避免和他接触,因为我知道,他是我轻易就能爱上的男人,只因为他是这世界上最好的那个爸爸。



  而我,需要有一个人像爸爸那样无条件地爱我。



  看着小开的车缓缓离开,我心中默念:对不起,我只有一半是为她。



  沈以年家大得惊人,大门打开时我傻了眼,天哪!这真是住的地方吗?用来拍电影都有些奢侈。花园,还有宫殿一般的房子,这样的铺张又有多少人能享受得起?



  一个中年女人来开门,她穿着瓦蓝色的小褂,慈眉善目。看来她就是乔姨了。乔姨接过沈以年手中的大衣,问:“这位是……”



  “著名的许念久。”沈以年幽默地说,又问,“珂雯呢?”



  “玩具室里。”乔姨指了指二楼。



  这个玩具室起码有我两个书店大,也是一排一排的书架,不过上面放着的是各种各样的玩具,毛绒的,机器的,商场里也没有这么齐全。



  我叫:“沈珂雯!”



  没有回音,莫不是不在?我边想着边朝前走,突然踩到什么东西。低头,是一只巨大的仿真黑猩猩,龇牙咧嘴地看着我,我吓得尖叫起来,一不小心碰到一个布娃娃,她大声地哭了起来,婴儿一般,紧接着是鸟叫声,狗吠声,还有两个机器人嘿哈嘿哈地打起架来,热闹非凡。



  我头疼欲裂,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笑声。循声而望,只见沈珂雯坐在书架顶上,笑得几乎要掉下来。



  “你就这么迎接我吗?”我假装生气,叉腰怒视她。



  “姐姐不生气,跟你开玩笑。”她从小木梯上下来,几步跑过来,跳起来抱住我。



  “哎呀重死了!”我尖叫。



  她只嘿嘿地笑。



  我抱着她下楼,乔姨看到,大叫:“死丫头,有你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沈珂雯毫不示弱,也大叫:“老太婆,有你这么对待主人的吗?!”



  沈以年坐在沙发上宽慰地笑。他是个经常笑的男人,可是每次的笑都给人程式化的感觉,而这一次,发于内心,无牵无挂。



  我把沈珂雯放到地毯上,自己坐到沈以年的旁边,一本正经地说:“今天我是你爸爸的说客。”



  沈珂雯小脸立刻皱了起来,问:“他给了你多少钱?我给你比他高一倍的。”



  我和沈以年一起哈哈大笑。



  笑完后我说:“珂雯,说真的,你得去上学。”



  她想了一下,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了:“行!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问。



  “我做一个好学生,你做一个好妈妈。”她说。



  我瞪大眼睛,不说话。



  沈以年出马:“珂雯,这不是儿戏。”



  “谁跟你们玩游戏了?我是认真的。”她申明。



  我们都沉默不语。沈珂雯继续说:“爸爸,你说会满足我所有的要求。”



  “除了这个。”



  “我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妈妈。”沈珂雯很认真地说。



  沈以年看了看我,说:“姐姐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她看着我,“姐姐,你不喜欢我爸爸吗?”



  “是爸爸配不上姐姐,爸爸太老了。”



  我心里一阵阵难受,难道他真的没想过要与我在一起吗?



  就在父女俩争论不休的时候,苏雅芬竟然出现,她一脸迷人的笑,光彩照人。



  “你又来干什么?!”沈珂雯大叫着,将一个茶杯扔了过去,不过被苏雅芬轻巧地躲开。她无限温柔地说:“我是你妈妈啊!”



  “你滚!”沈珂雯再一只杯子飞过去,迅速跑来抱住我,“姐姐,你告诉她,你告诉她你现在是我的妈妈!”



  “珂雯,别胡闹。”我边抚摩她边求救地看着沈以年。



  沈以年终于发话:“乔姨,把珂雯抱上楼去。”



  乔姨过来抱住沈珂雯,她却死活不肯,乱蹬一气。比较庆幸的是乔姨大概被沈珂雯折腾惯了,力大无比。



  “爸爸,你赶快赶走这个女人,不然我就去死!”沈珂雯仍不忘威胁。



  沈以年脸色有些难看,我站起来,说:“先告辞。”

#13 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06-03-16 17:41:43说道:
连载:想好好爱一个人 作者:短发夏天 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身后传来沈珂雯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心里难受得要死。经过苏雅芬身边时她问:“难道不该留下来吗?”



  她丢掉“解释”两个字,可意思仍十分明确,我说:“是误会。”然后离开。



  这所房子比普通人的大出许多,悲剧也大出许多。幸福始终都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抽象





名词,人活一世,你拥有的,永远抵不过你想要的。



  多么悲戚!



  被沈珂雯这么一闹,我吓得不敢再见沈家的人。店里有祥子和小绘忙着,我仿佛成了多余的人。小开三天两头出差,梅朵姐更是应酬不断,空虚和寂寞见缝插针地重新回到我身边。无所事事,我便天天在街上乱逛,从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看着不同的人路过。这座我一直以为有着缺口的空城,以崭新的面目重新出现,祥和,美丽,还有一些动人,也许我的漂泊,将在这里结束,我想。



  那一天,广场上放烟花,我挤在人群中看,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盖过了所有的光辉,我竟湿了眼睛。我是多么渴望美好,可是我总没有得到。



  这时,有人从后面环住我。我回头,看到一野,他围着烟灰色的围巾,黑色的外套,英俊的脸在忽明忽灭的光中显得更加迷人。他对我微笑,空气中流动着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浩瀚人海,我们轻易地相遇,分离,一切都令人措手不及。我看着他:“这是真的吗?”



  “这不是真的吗?”他反问,声音是隔世的温柔。



  我的眼泪迅速淹没了我,一野用手捂住我的眼睛,嘴唇轻轻覆了下来,那样温存的吻,让我想起我们无数个夜晚里的缠绵。星辉一片,我们沉醉在无尽的绝望中,犹死欲生。



  “一野!”有个女人叫。



  一野放开我,转过头。我定了定神,看到加媚怒气冲冲的脸。



  “你们在干吗?!”她大声问。



  “接吻啊,”一野无耻地回答,“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一野!”加媚生气地大叫。



  我转身,飞一样地跑,一直跑一直跑,流光从耳边划过,竟是波涛汹涌。那么多的人,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



  终于,我累了,停下来,气喘吁吁。



  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我准备关掉,可是这铃声有一种奇怪的急促,仿佛十万火急。于是打开,那边问:“请问是许小姐吗?”



  “是,您是……”



  “我是乔姨,不知许小姐还记不记得?”



  “记得,有什么事吗?”我问。



  “许小姐,你快些来吧,”乔姨急急地说,“珂雯她做噩梦了,哭着喊着要见你。”



  “沈先生呢?”



  “从昨个开始就一直没回家。”她说,突然大叫,“珂雯!”那边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乔姨说:“许小姐,你快些来吧,再不来,她——珂雯!”



  “嘟——”乔姨挂了电话。



  来不及多想,我擦了眼泪,跳上一辆出租车。



  沈家屋里一片狼藉,破碎的玻璃满地都是。沈珂雯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见到我马上扑过来抱住我,一句话不说,就是不停地哭。



  我问乔姨:“沈以年去哪儿了?”



  “不知道,昨天下午太太来了,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就一起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打电话了吗?”



  “打了,手机关机。”



  这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得搂着沈珂雯,她还在哭,只不过声音小了一点。乔姨开始打扫房间,客厅中央大钟的钟摆来回摆动,左左右右,突然“咚咚”地响起。已经十一点了。



  沈珂雯渐渐停止哭泣,看着一个角落发呆。



  “睡一会儿好不好?”我轻轻问她。



  “不!”她把头埋进我的胳膊里,喃喃地说,“姐姐,我梦到爸爸跟妈妈和好了,他们不要我了,把我放进一个装满疯狗的笼子里,姐姐,我快被咬死了!”好像真的被咬到一般,说到这儿,她猛地抓紧我。



  我心疼地抱住她,一边对乔姨说:“乔姨,冲杯牛奶来。”



  “唉!”乔姨答应着,放下手中的活,叹了口气朝厨房走去。



  少了一个动来动去的人,这个房间显得更空。那些典雅的家具此刻看起来,竟然如此荒凉。钱真的有什么用?



  连哄带劝了半天,沈珂雯终于才肯吃一点东西,然后躺在沙发上,我念故事给她听。好久后,她终于睡着,我抱着她回卧室的床上,盖好被子。几天不见,她好像又瘦了,小小的骨架只被一层皮包着,单薄可怜,即使睡着了,仍是皱着眉,咬着嘴唇,双手紧紧拽着衣服一角。



  我看着她,想起十年前,我和一野在流浪的路上,有时我们住在旅馆里,有时就在路边、车站,我从未好好地睡过,让人心惊的梦魇随时都来袭击我,我一次次地惊醒,看着夜空,恐惧而绝望。而一野总是睡得如同婴儿一般,安稳,平和,我多么地羡慕他



即使睡觉,也有幸福和不幸福的。有的人在最安全的地方睡得惶恐,有的人却在最危险的地方安安稳稳。



  我轻轻地吻了沈珂雯的额头一下,然后转身。



  却见沈以年。









  他靠着门框,疲惫地看着我和沈珂雯,眼神忧伤而无奈。



  “你去哪里了?”我急急地问。



  “有点事。”他简短地回答,然后转身离开,我跟出去,他没回头。我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地大声问:“你究竟有多忙?”



  他停住脚步。



  我大声说:“你究竟有多忙?!忙得可以连家都不回,忙得可以舍弃你的亲人,忙得除了钱你一无所有!”



  我知道自己很过分,但是一想到沈珂雯伤心欲绝的哭声,我心里就疼痛如刺。想到我寂寞悲伤的童年,我是多么需要一个有亲人拥抱入眠的夜晚。



  沈以年转过身,看着我,缓缓地:“今天是十月十三号,你的生日。”



  我睁大眼睛。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道:“我答应珂雯要送一辆车给你。车是外地的,我不想要他人运过来,所以亲自去开回来。”



  我站在原地,快乐和内疚在脑子里打起架。



  沈以年走过来,轻声说:“对不起。”



  “不!”我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他抚摩我的头发,看着我,温柔而认真地说:“嫁我,做珂雯的妈妈,好不好?”



  我愣了几秒,然后说:“好。”低头,有泪下。



  他抱住我,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知道,我所有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的抵制在这一瞬间崩塌,任何人和事,都没有办法再让我离开这个我几乎梦寐以求的拥抱。



  送我到家,沈以年突然又叫住我,我回头,他欲言又止。我看着他,突然就有很多的话想要对他说,想给他讲我的身世,讲我那么多那么多没有名字的故事,可是,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也许,他也是一样的吧。



  很久之后,他说:“快回去吧,天冷。”



  我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



  也就是这样的了,什么也不用说,却好像彼此都懂。



  开门的时候身后有人叫:“阿久。”



  是小开。在月光下,他略显忧郁地问:“给你过生日好吗?”



  我不知该怎样回答,我相信他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可是他说:“请别拒绝。”



  车沿着公路平稳地前行,夜色神秘而美丽,车里堆着无数的小气球,像是揉碎的彩虹。小开只是开车,一句话也不说。空气中横着的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



  终于车在一座桥上停了下来,小开拿着一个红气球轻盈地坐到桥的栏杆上。我跟在他身后,站在一边。桥下漆黑一片,隐约能看到江水无声地流动。



  小开双手抓着那个气球,看着它说:“我一直觉得,你的心就像是这个气球,飘来飘去,抓也抓不住。好不容易抓住了,可是不知道该怎么保护。用力大了,怕它炸了。用力小了,它却又飞了。”说着,他放开那只气球。气球在空中晃了一下,随风飘走了。



  小开转过头,头发飞扬,眼神忧伤地看着我说:“我一直都找不到你的心。我不知道你受过怎样的伤,不知道怎样才能抚平你的伤口。我尽力了。”



  我内疚而难过。



  “把你的手给我。”他说。



  我伸出手,他握住它。我顺着他的方向坐上栏杆,低头看,底下模糊一片,是无知的恐惧。



  “我们跳下去。”他说。



  我看着他。



  来不及思考,我们就真的飞了。在空中,我听到自己的尖叫,夹杂着惊恐和兴奋。我紧张得不能呼吸,大脑晕眩一片。小开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让我感觉到唯一的踏实。



  这一瞬间,我以为他是我可以爱和依靠的人。



  并没有想象中的死亡与疼痛,落到地面后我才发现,桥底下已经被换成了巨大的海绵!



  我气喘吁吁,同时惊奇地看着小开。他拉我起来,我站不稳,他便用双手扶着我的肩。



  “生日快乐!”他说,“我花了一整天准备这个惊喜给你。”



  “谢谢。”我低下头。



  他带着微笑说:“我不是你的负担,我祝福你去追寻你的幸福。”



  “对不起。”我说。



  他嘿嘿地笑了笑,揉揉我的头,轻声说:“干吗道歉呢?”



  我闭上眼睛,深深的难过暗涌低回。



  一向消息灵通的梅朵姐这次更是先知先觉,一大清早就把我从被窝里拽出来,劈头便问:“你跟小开又怎么了?”



  “什么?”我茫然。



  “昨天我们几个等着给你庆祝生日,你却怎么也不出现,我们就先走了,小开一个人坚持要留下来,谁知晚上三点半他竟然跑到我家来喝酒,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我就估摸着你们俩出问题了。说,到底怎么了?”

#14 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06-03-16 17:43:00说道:
连载:想好好爱一个人 作者:短发夏天 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我没有说话,眼睛看向一边。



  梅朵姐有所洞察,小声问:“因为沈以年?”



  我不置可否。









  “那么小开呢?”她问我。



  我还未来得及张口,楼下传来沈珂雯的叫声:“姐姐姐姐!”一路飞上来,沈珂雯披头散发,穿着睡衣,气喘吁吁地问:“姐姐,你真的要做我妈妈了吗?”



  梅朵姐睁大眼睛。



  我看了看她,对沈珂雯轻轻点头。



  “YEAH!”她大叫着抱住我的脖子,蹦蹦跳跳地说,“那我以后就要叫你妈妈了,妈妈妈妈妈妈!”她叫得我满心激动。



  梅朵姐却突然一脸严肃地说:“阿久,你可要想好了,沈以年根本不适合你。”



  “你什么意思?!”沈珂雯一跺脚,生气地看着梅朵姐,“他们俩结婚关你屁事,你操那么多心干吗?!”



  “珂雯!”我捂住她的嘴,一边抱歉地看着梅朵姐。



  “我只是建议,决定权在你,你把一切考虑好了再决定不迟。”梅朵姐语重心长地说完,起身就走。



  “姐姐,你别理她,听我的,就嫁给我爸爸!”沈珂雯骄横地扬起下巴。



  我对她笑笑,摸摸她的头,看着窗外,十月的天,明媚而剔透,像清晨的湖水。



  一切就这样敲定了,沈以年不急不缓,工作之余约我喝茶吃饭。他是个很雅致的男人,不聒噪,不张扬,少了一般富贵人士的财大气粗。我们就那样地坐着,一两个小时都不说话。威尔华西餐厅的落地玻璃夹层里是瀑布,我们坐在二楼,看着犹如落雨一般的窗外,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说:“牛排,七分熟。”



  我转过头,看到苏雅芬。她对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心如火燎地看着她。



  苏雅芬也看到了我,当然也看到了沈以年。她微笑一下走过来。她的笑容很有魅力,充满挑逗和自信,普通女子,学都学不来。



  “午安!”她说。



  我点头笑笑,沈以年面无表情地说:“午安!”



  苏雅芬四周望了望,问:“珂雯呢?”



  沈以年仿佛没听见,我只好说:“她在家里。”



  “家?”她话里有话地说,“这么说来,你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还不是。”我尴尬地回答。



  她挑起一只眉毛问:“那么即将要是了?”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嘴皮子功夫我一向不如人。



  她不放过我,继续说:“怎么这两年满街都是卖假冒水晶鞋的?”



  意思再明白不过,我提着假冒水晶鞋扮灰姑娘,等着王子的迎娶。



  沈以年终于张口,礼貌地说:“我跟念久有话要说,不知苏小姐可否回避一下?”



  他叫她苏小姐。



  苏雅芬看了他一眼,尽量自然地说:“那么不打扰二位了,先走了。”然后回到座位上,跟中年男子说笑。



  高手过招大概就是如此了。我又佩服又自卑地低头,同时还有了被羞辱的感觉。



  “以后见了她,能躲就躲。”沈以年说。



  这句话听上去是为我好,可是我却当是提醒,提醒我不能跟苏雅芬一争高下,只有躲的份儿。



  我咬咬唇,说:“是。”



  “怎么跟遵命似的?”沈以年握住我放在桌上的手,轻声说,“你不要误会。她是个工于心计的女人,你没有她那么多心眼,但也不需要有。”



  他一眼看穿我。



  我问他:“你跟她为什么离婚?她又聪明又漂亮,你怎舍得?”



  他笑笑,道:“我们已经没有感情,漂亮迷人,都是多余的饰物。”



  他这样地轻描淡写。可是奇怪,我总觉得他是在隐瞒什么。



  沈以年看看表,说:“走吧,回去接珂雯出来吃饭。”



  我点头。



  下楼时我又回头看了一眼,苏雅芬和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



  “姐姐!”刚进门,沈珂雯拿着一张纸从楼上跑下来给我。



  “什么东西?”我接过去看,只见上面画得乱七八糟,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件衣服。



  沈珂雯解释说:“这是我给你设计的婚纱,我们做两件一模一样的,一人一件,怎么样?”



  她的画我真是不敢恭维,但仍开心地说:“好!”



  “爸爸,你去给王裁缝打电话!”沈珂雯一面命令沈以年,一面跟我说,“王裁缝的衣服做得可好啦,我的衣服都是他做的!”



  我笑笑,说:“上楼换衣服,我们去吃饭。”



  “又出去啊?”她皱起眉。



  “你不想出去吗?”



  “我们在家里吃吧,我不想出去了。”



  “那就在家里吃。”短短几分钟,沈以年已经换了一身休闲服,灰色的真丝T恤,宽松的裤子,随意的装扮让任何人见了他都想要靠近



他拉拉袖子说:“今天我亲自下厨。”



  “好啊!”沈珂雯从沙发上跳下来,说,“姐姐,你还没吃过我爸爸做的饭吧?他做饭可好吃了,你嫁给他真是赚大了!”



  我忍不住大笑,这小家伙真有生意头脑,什么都要用经济词语来形容。我逗她:“我怎





么赚了呢?”



  她一本正经地说:“我爸爸才高八斗,英俊潇洒,同时还能治疗发烧感冒引起的鼻塞头痛,嫁了我这个爸爸,保证你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疼了,走路也有劲了……”



  她越说越不像话,沈以年敲她的头:“你把你爸爸当什么啦?”



  我这边,已经笑得不知东西南北。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梅朵姐打来的,她问:“在哪儿呢?”



  “沈家。”我又惊又喜地答,要知道自从我和小开分开后,我们这是第一次联系。



  “能出来吗?”她问。



  “去哪里?”



  “我家。”



  “好。”



  我挂了电话,拿起包说:“我得去梅朵姐那里一趟。”



  沈以年说:“干脆叫她一起来吃吧。”



  “不!”沈珂雯大叫,“不让她来!”



  沈以年皱了皱眉:“你怎么跟谁都有仇啊?她又怎么惹你了?”



  “她不让姐姐嫁给你,我就不让她来我家!”沈珂雯十分坚决。



  沈以年抬头看我,我尴尬地笑笑,他体贴地说:“那么下次吧,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说,“我坐车就好。”



  沈珂雯一脸不高兴,我捏捏她的脸蛋:“怎么?生我气?”



  “姐姐你每次都伤我的心。”她夸张无限地按着胸口。



  “什么叫每次?我伤过你几次心啊?”我真是拿她没脾气,假装生气地说。



  我一生气她就立马恢复笑脸:“开玩笑的嘛,姐姐不生气,让你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我轻吻了她额头一下,离开。



  沈以年一直送我到门外,我说:“外面冷,回去吧。”



  他一直看着我,看得我心湖不停荡漾,好久他才说:“路上小心点。”我点头,他俯身,轻轻吻了我面颊一下,又微笑。



  我也笑笑,转身。



  我的脸很烫,心里很暖,我有了很奇怪的恋爱的感觉。那种感觉和小开在一起没有过,和一野在一起也没有过,好像有了新生命一般,我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新鲜的,抬头看天,星光璀璨。辛酸的过去被取代,美好的开始铺天盖地而来

#15 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06-03-16 17:44:35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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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朵姐有了身孕,我听到这个消息后愣了一秒,随即便大声尖叫起来。梅朵姐静静地笑着看着我,已经有了妈妈的样子。她的手指始终没有离开肚子,我把手放上去,热热的,有一种奇异的颤动,突然地,我就想到了一野,想到我们那个还未来得及呼吸这个世界的孩子。



  “鹏哥知道了吗?”我问。









  “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今天刚检查回来。”梅朵姐一脸幸福的笑,让我羡慕死。



  “孩子生下来以后,我要做干妈!”我说。



  “好。”她出奇地宽容。又想了一下,问,“你真准备嫁给沈以年吗?”



  我点头。



  她叹了口气,我问她:“你在担心什么?”



  “他可以做你爸爸。”她说。



  “在爱情里,年龄不是问题。”我说。



  “什么是爱情呢?”她问。



  “我爱他,他也爱我就足够了。”



  “你怎知他爱你?”



  我指了指心,说:“这里,我能感觉到。”



  她笑着摇摇头。我说:“梅朵姐,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支持的时候你却反对我呢?”



  我真的难过,这个城市里,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和朋友,我需要她像以前一样,伸出一只手给我,对我说:“阿久,别怕,我在你身边。”



  “我只是比你想的周到。”她问我,“你可知道苏雅芬?”



  “我们有过几次接触。”



  “那个女人很不简单。沈以年在你之前有一次差点跟另一个女人结婚,一切都已经筹备好,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要知道那时候沈以年才三十出头,意气风发,想嫁他的女人一车接一车。可想而知,那个女人多招人嫉妒。”



  “然后呢?”



  “结婚的前一天,她消失了。”



  “消失了?!”我大叫。



  “是,失踪了。沈以年几乎把整个城市都翻过来,武警公安全部出动,找了几个月也没找到。”



  “可这跟苏雅芬有什么关系?”我问。



  “有传言说,苏雅芬把那个女人带走了。但是也只是传言而已,没有证据。沈以年发疯一样地质问苏雅芬,她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



  梅朵姐看了我一眼说:“你不可能再结婚的。”



  我大吃一惊。要是说以前我对这个女人是佩服的话,那么现在就是恐惧了。



  梅朵姐继续讲:“沈以年也拿她没有办法,放弃了找回未婚妻的想法,从此一直独身。”



  “一直到现在?”



  “嗯。”梅朵姐拿起茶几上的一本杂志,那上面有沈以年的专访。记者问了二十个问题,其中有一个是:“你和苏小姐离婚之后就一直单身,请问你不孤单吗?有没有想过再寻一位伴侣?”



  他的回答是:“事业能弥补我感情上的空白,我有女儿相伴,并不曾感到孤单。”



  梅朵姐说:“其实他一直绯闻不断,但没有一个能坚持很久,想来,也是苏雅芬从中作梗。”



  我半天说不出话,和苏雅芬仅有的几次会面在脑中不断穿插。想起沈以年说:“以后见了她,能躲就躲。”是啊,也许他都不是她的对手,我当然更不用提。



  我问梅朵姐:“当初他们为什么离婚?”



  “也许是寂寞吧,沈以年刚回国就接替爸爸的公司,忙得没时间顾家。苏雅芬一个人独守空房,耐不住寂寞,于是就暗中跟其他男人来往。后来东窗事发,苏雅芬却偏偏怀孕了。所以沈珂雯刚生下来沈以年就提出离婚了。”



  “这样子啊。”我拿过梅朵姐手中的杂志看照片上的沈以年,虽然精神焕发,却掩饰不了沧桑。



  “所以你应当好好考虑考虑,”梅朵姐抓紧时间给我上课,“要知道沈以年是块众人虎视眈眈的肥肉,他们不会轻易丢给你的。”



  “我不怕。”我说。“我爱他,是真心实意地爱他,只求与他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梅朵姐笑了笑,摸摸我的头说:“傻丫头。”



  又问:“你跟小开,有没有再见面?”



  我摇头:“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现在提货都托祥子去。”



  “找个机会好好聊聊,他是个不错的男人,当朋友也好。”



  “再说吧,”我说,“也许搁一段时间就好了。”



  “岁月不等人啊!”梅朵姐唯恐一转眼就变成老太婆,边说边回头看墙上的装饰镜。



  “行啦行啦,你还年轻着呢!”我皱皱眉。看墙上的钟表,已经七点了,于是问:“鹏哥还没有回来吗?”



  “忙,这两天特别忙。”



  我笑:“也许是预感到家里要添丁了。”



  梅朵姐只是乐,笑得跟朵花似的。



从梅朵姐家出来时天色已晚,我一个人走在路上,百无聊赖。其实我想去见沈以年,我怀念他的那些亲昵的小动作,可是又不想显得自己心急。烦哦,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女人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没有故事的名字”。我抬头看这家店,转眼,两年都过去了,时间快得我们来不及眨眼,真如梅朵姐所说:“岁月不等人啊。”









  推门进去,小绘一见我,打趣道:“欢迎沈夫人大驾光临!”我假装打她,她忙躲到祥子身后,双手扶着他的腰。我意识到了什么,暧昧地看了小绘一眼,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了。祥子也有所洞察,抓抓脑袋,憨憨地笑。



  有爱情真是好。



  有人推门进来。



  是一野。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烤红薯放到桌子上,然后捂住耳朵说:“外面好冷啊,我冒冷来给你送烤红薯,说,要怎么感谢我?”



  我站在原地不动,不得不承认,见到他,我仍是免不了心里的颤动。



  小绘和祥子上了二楼,留下我们两个人。



  一野四周看了看,说:“挺不错的嘛,就是店名有点恶心,没有名字的故事,你也想得出来?”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梅朵姐那儿问来的,她还不打算告诉我,好像我是个坏蛋一样。”又揉揉鼻子笑了笑。



  “你本来就是坏蛋。”



  我虽很不客气,但口气却软得要死。



  他不在意地笑笑,不知是夸奖还是讽刺地说:“你嘴变利了嘛!”



  我不知该说什么,那么长的时间,让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做不到。



  “一起走走?”他说。不等我答应,已经先走。



  我愣了几秒,跟上去。



  我们好似一对陌生人一样一前一后地隔了几米走在路上。都市的夜晚总是热闹的,霓虹灯的亮度盖过了星星,如果有天使经过,也看不见吧,我想。又觉得自己幼稚,怎么想起天使这么不实际的东西了?



  再抬头时,一野站在前方等我。



  “累不累?”他问。



  我摇摇头。



  “那就继续走。”



  这回我们并排走着。我脑子里乱七八糟,偶尔想起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偶尔想到小开,又偶尔,沈以年的脸在眼前晃动。



  就这样,我们走到了附近的一个广场上,中途一野抽了三根烟,说了两句我没听清的话。



  我们在椅子上坐下,一野买了两听可乐,给我一听。我看了他一眼,接过去。天很冷,可乐是凉的,我拿在手里,一会儿手就麻了,于是我把它放在腿上,一野递过两张面巾纸。



  钱,可以让人变得庸俗,可也能让有些人变得优雅。比如一野,他现在多像个王子。



  我看着一野发呆,其实当初留在这个城市,我还是希望能常常地见到他,甚至还抱了一丁点他能够回头的想法。可我从未想过,我们的再次相遇,是在两年之后,而且,我有了自己所爱的人。



  所以说,时间是多么伟大的东西。



  “怎么样?你过得还好吗?”他问。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挺不可思议的,所以我又发呆。



  “你怎么老跟个白痴一样啊?”他问。又抓抓头,自言自语,“不过我问的也挺白痴的,你应该过得还不错吧!”



  “还好。”我轻轻地答。



  他嘿嘿地笑了笑,我问:“笑什么?”



  “不知道。”他说着,又笑起来,我也忍不住笑了。



  这样挺好,我们之间的鸿沟,可以轻易地跃过。



  “梅朵姐怀孕了。”我说。



  “真的吗?鹏哥的孩子?”



  我皱眉:“当然是他的啦!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想你啊,”他接得自然无比,“想你想得脑子打了结,说不出人话了。”



  “是不会说人话了。”我叹了口气,说,“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我是很正经地在说啊,”他抬头看着天上,“我只是想轻松一点,难道你想要说一些沉重的话题吗?”



  我没回答。



  我们好久都没有再说话。我们面前走过一对男女,女生很快乐地吃着冰淇淋,身体却在发抖,男生抓住她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身后,有年轻的孩子在滑旱冰,兴奋的尖叫在广场上空回荡。小孩子拉着爷爷的手问:“为什么还不下雪呢?下雪了就可以堆雪人了。爷爷,我们将来堆一个跟我一样高的雪人好不好?”



  路边有一家音像店放着新上榜的歌曲,好听的音乐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跳舞。



  一切,都如此美好。



  一辆车从我们面前开过,开车的是个女人。一野吹了声口哨,她转过头,竟是苏雅芬!我慌忙低下头

#16 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06-03-16 17:47:12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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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狐狸,这么晚了还满街钓鱼啊?”他熟稔地跟她打招呼。



  “彼此彼此啦!”苏雅芬娇媚地笑着,挥挥手,驾车离开。



  我暗暗松了口气。









  “嫁沈以年,要小心这个女人。”一野说。



  我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我,又把头转开。



  空气突然变了味,有一些尴尬。



  我说:“我该回去了。”站起来就走。



  “阿久!”他叫住我。



  我停下。



  “其实今天,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跟你说说话。”他说,很沉静地说,“我一直都知道你过得不错,但我就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当初把你带出来,也许是个错误,离开你,也是个错误。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一切都不能回头了对吗?



  “我们以后还是得生活下去,我希望你过得好一点,这样我才会安心。”



  他认真深情的口气让我很吃不消,心中软塌塌一片,百转千回。



  我回头,对他说:“其实,我从未恨过你。”



  他笑了,说:“早些回去。”



  我点头,跳上一辆出租车。



  坐在车上我想,如果那时候,一野没有离开我,现在的我们会是什么样的呢?带着一个孩子,四处奔波,打拼生活吗?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吃苦受累我不怕,平庸世俗我也不怕,我怕的是我们精心建立的城堡,它其实是空的,没有爱,没有希望。



  而我和沈以年的那座城堡,我相信,它里面有我想要的那个世界。



  第二天下午,去威尔华见沈以年。远远地,就看到他站在门口,耐心十足。不知为何,每次看到他等待的样子,我心里都会有一点点的怅然,我总是自卑地认为,没有任何女人可以配得起他的等待,他是如此高贵。



  下了车,沈以年轻轻地抱了我一下,我挽着他的胳膊,俨然一对夫妻一样走进去。



  又见苏雅芬。



  而她对面坐着的,竟然是梅朵姐的鹏哥!



  隔着沈以年和鹏哥,苏雅芬挑衅地对我笑,然后优雅地站起来,朝卫生间走去。



  我借口离开跟过去,果然看到她。她在抽烟,如葱玉手,纤纤长烟,风情的卷发纠纠缠缠地铺到腰际,白色雪纺裙子,配桃红色的腰带和马靴。我既羡慕又恐惧,我怎么能斗得过这个魔鬼!



  苏雅芬媚眼如丝,问:“你认识那个男人?”



  “你不会不知。”我冷冷地说。



  她笑着,扬了扬眉,道:“你觉得你跟沈以年,有多大希望?”



  “你想怎么样?”



  她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来,转过头看着我说:“你应该明白,我现在是在威胁你,你也应该明白,你其实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上帝!



  “所以呢,”她继续说,“你应当好好考虑一下,你们应该以什么样的关系出现在我面前。”



  “卑鄙!”我狠狠地吐出这两个字来。



  她无耻地笑:“我是卑鄙,而且还有更卑鄙的你要不要听?”她看着我,眼中闪耀着光,一字一顿地说,“比如周垠开,比如你的小店,还比如,张锦鹏他老婆肚子里的孩子。”



  “混蛋!”我骂了出来。



  “我只当是夸奖。”苏雅芬熄了烟,将烟头弹进垃圾箱,转身走出去。



  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



  梅朵姐还没读完高中就从家里出来打工,在工厂里,她和无数外乡的女子一样受人欺负,却只能忍气吞声。好不容易,碰到鹏哥,他真心爱她,并且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地娶她为妻,为她拼命工作。几年,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公司,有了自己的家。梅朵姐也终于盼来了自己的幸福。我断不能为了自己,送掉她的美好生活。



  可是爱呢?可以轻言放弃吗?



  我看着镜子里面自己无助的脸,我可怜的梅朵姐,我可怜的爱情,我究竟要怎么选择?



  与沈以年分开后我立即赶到梅朵姐家。她跟几个女人打麻将,看到我问:“怎么这么急?”



  我拉她到卧室,问:“怀孕的事告诉鹏哥了吗?”



  “他昨天临时出差了,”梅朵姐有所洞察地问,“出了什么事?”



  “没,没有。”我摇头,不想让她担心。



  “真的没事?”她怀疑地看着我,我努力自然地笑笑,说,“我只是想知道,鹏哥有多高兴。”



  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笨拙的谎言。



  梅朵姐精明地看着我,看得我心慌。不过还好,她马上说:“既然没什么事我就打牌去了,你要不要一起来几把?”



  “不了。”我摇头,“我先走了。”



  怎么办呢?出了门,我边走边想,究竟该不该告诉梅朵姐鹏哥的事呢?她现在不能受刺激,我要怎么办?想到苏雅芬说:“你应该知道,我是在威胁你,你也应该知道,你其实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手机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沈珂雯兴奋地叫:“姐姐,你快来我家,我找人把房子刷成粉色的了,特别好看!”



  我实在没心情,推辞说:“姐姐今天不太舒服,明天去看好吗?”



  “你病了吗?要不要去看医生?”她紧张地问。









  “不用,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好吧,”她有些失望地说,“明天一定来!”



  “嗯。”



  “一定一定来!”



  “嗯。”



  “一定一定一定来!”



  我无奈地说:“一定一定一定一定来。”



  她嘿嘿地笑了笑,说:“姐姐,再见。”



  “再见。”



  我挂了电话,两分钟不到,却又响了起来。还是沈珂雯,她说:“姐姐,我爸爸真的很孤单。”



  我不语,她接着说:“所以,你一定要嫁给他。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放弃。”



  我愣了许久,说:“好。”



  天下起了雨,这个秋天最后的一场雨。细细的雨丝,不大,却很乱。我站在路边,看大家忙着躲雨,忙着赶路,突然就想到了我的那个梦。难道难道,我真的注定是个无家的人吗?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天使,如果你能看得到我,那么你可不可以,从云端伸出一只手拉我一把?我是真的,迷失方向了。



许是淋了雨的缘故,我微微地发了烧,于是推开所有的事情,一心一意地窝在房间里睡觉。昨天的雨一直缠绵到今天也没个完,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烦!



  有时候我会非常地惧怕下雨,因为那个我甩也甩不掉的梦,那场我无法躲避的雨,在生





命的旅途中,随时侵袭。



  事实上我睡得并不好,因为我总是被一些梦吵醒,梦里有各种各样的喧噪的声音,每个人都大声叫:“许念久你逃不掉的!”



  为什么大家都不放过我?



  直到小开打来电话,我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说:“梅朵姐醉了酒,情绪很坏。”



  哦,上帝!



  挂了电话,我胡乱地吞下几片退烧药就赶了过去。



  一个很吵的酒吧,叫“SQ”。酒吧的入口是一条长长的隧道,我在焦急中走了好久才看到他们。梅朵姐大口地喝着酒,小开跟她抢杯子。见到我,梅朵姐随意地指了指面前的一个空位置说:“坐。”



  “你不能再喝了!”我按住她的手,小开顺势抢过杯子。



  “我还能怎么样呢?我只是想醉,醉了就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了。”梅朵姐悲伤地说。



  我抱住她,口气软了下来:“起码要为孩子想想啊,要知道,你现在担负着两个人的生命。”



  “什么?梅朵姐有了孩子?!”小开大吃一惊,“那为什么还要喝酒?鹏哥呢?”



  “他不要这个家了。”梅朵姐说。



  “怎么会?他不是这种人。”



  “那他是哪种人?”梅朵姐冷笑一下,手又伸向酒瓶,我快她一步把酒瓶打到地上。



  “阿久,你不要逼我,事到如今我还能怎么样?”她捂住脸。



  “我去给鹏哥打电话。”小开说着,拿起手机向外跑去。



  我扶着梅朵姐在一个沙发上坐下来,安慰她说:“梅朵姐,这不是你,你不是这样消极的人,天塌下来你都会撑着的,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梅朵啊。”



  “可是直到他向我坦白一切我才懂得什么叫做绝望,彻头彻尾的绝望。”她眼里有了泪水,指着胸口,“从这里,一直凉到脚底。”



  我看着她,几乎是下定一切决心说:“我放弃,沈以年,我的爱。”



  “不!”她握住我的手,“这不关你们的事,即使没有苏雅芬,也会有别的女人,根本是他心不稳。”



  我咬着嘴唇,微弱地哭泣。



  梅朵姐抱住我,拉住正在经过的一个服务员说:“再拿一瓶啤酒过来。”一只手拦住她:“梅朵,别再喝了。”



  是鹏哥。



  “你来干什么?”梅朵姐冷冷地问。



  “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改过。”鹏哥恳求道。



  梅朵姐看着他,一直看着,眼泪滑过脸颊,一滴一滴,令人心酸。



  “锦鹏,你记着,这个唯一的一次机会。”她说。



  鹏哥点头,然后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出去。



  我看着他们,心仍是隐隐作痛。小开问:“你没有事吧?”



  “还好。”我低下头。



  “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小开叹了口气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小开,你要理解我。”



  “可是阿久,我觉得你不快乐。”



  我不置可否,却有眼泪滴下来。



  “让你快乐,给你幸福,一直都是我的一个心愿。所以我放你走,让你去追求你想要的幸福。如果我知道是这样的话,我不会放弃你的。”他说。



  我不说话。



  手机响了起来,一接通,沈珂雯便大叫:“姐姐,你说话不算数,为什么不来我家?!”



  “我马上去。”我这才想起来前天答应沈珂雯去看房子的事情。



  “你要是不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她说。



  “我一定去。”我说,挂断电话。小开问:“有事吗?”



  “嗯,要去沈以年家一趟。”我站了起来。



  “要不要我送你?”他问。



  “不用了。”



  “哦。”



  走了几步,我又转过头,看着小开,由衷地说:“小开,谢谢你。”



  他笑:“快去吧。”



  沈以年果真说到做到,推开公事筹备婚礼。



  梅朵姐说:“这样不是很好嘛!”



  我说:“怕!”



  她笑:“我结婚前也怕,怕结婚其实是告别单身的一个形式,怕婚姻并不如想象中美好。可是真的结婚以后,你会发现,两个人有名有分地在一起,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她说着,又开始抚摩肚子。这是她现在的一个习惯,自从怀孕以后,她动不动就把手放在肚子上,好像那里面的生命能感觉到她的爱一般。

#17 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06-03-16 17:48:44说道:
连载:想好好爱一个人 作者:短发夏天 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我摇头。其实我怕的不是这个,我怕的是苏雅芬,虽然沈以年已经警告过她,但我并不觉得她会轻易放过我,相反,后面的会更加波涛汹涌。



  各大报纸都刊登了沈以年告别单身的消息,他们称许念久是一位温柔贤惠的姑娘,也有人说,许念久是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幸运儿。我看着那些字,笑了起来,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当祝福收下。有时,一个人可以快乐到不分褒贬,比如我现在。









  还有沈以年的姐姐寄来的礼物,是一件曳地长裙,淡淡的粉色,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简单,干净。在贺词上,她写:“虽未见过本人,但我猜,只有配得上这条裙子的女人,才真正适合我家以年。”



  短短几个字,将她对他的偏爱、了解说透。



  我把裙子换上,沈珂雯在一旁夸张地大叫:“天啊姐姐,你多像一个仙女!”



  乔姨敲她脑袋:“还叫姐姐,应该叫妈妈了。”



  “对,妈妈!”沈珂雯从沙发上跳到我面前,得意地说,“瞧,我有一个仙女妈妈!”



  我笑着看沈以年,问他:“还合适吗?”



  “简直就是为你而做的!”他环住我,在耳边轻轻地说,“姐姐一定在梦里见过你。”



  我知道,这就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大的赞美,美貌聪慧,却最终都输于“合适”二字。



  所以苏雅芬,才会败到没有一点本事的许念久手里。



  而我也真的准备好,去做一个令人舒畅快意的妻子。



  一个星期忙忙碌碌地很快过去,那一天,天很冷,可是满屋子堆砌的花簇很春天。新换的家具令人眼花缭乱,被宴请的人们欢声笑语,服务员穿梭其中,很热闹。



  化妆间里,我和沈珂雯一人一个座位,见形象设计师给我打眼影,她大叫:“我也要我也要!”



  我们穿着一模一样粉色缀着小熊的纱裙,这是沈珂雯亲手设计的。那天,她对设计师指挥来指挥去:“婚纱底下一定要有小花,鞋子要灰姑娘穿的那种水晶鞋。”又童言无忌地问,“我爸爸妈妈可不可以戴着皇冠结婚?”



  呵呵,一群人被她逗笑,问她:“那你呢?”



  她一本正经:“我当然是公主啦!不,我要做格格,穿底下带跟的那种木头!叫什么花盆来着?”



  转眼,这些几乎都成了现实。



  刚走出化妆间,碰到梅朵姐,她目光盈盈地看着我,道:“阿久,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新娘。”



  我低头微笑。



  沈珂雯记仇地说:“你不是说她不会嫁给我爸爸吗?哼!这就叫……”她一时找不到词语形容,卡在那里。我和梅朵姐一起笑了起来,小家伙聪明地给自己找台阶下,岔开话题:“你看我跟妈妈像不像TWINS?”



  梅朵姐笑得更大声,顺着她说:“哪是像,根本就是了!”



  沈珂雯这才骄傲地抬起下巴。



  我才比她大十二岁,她却叫我妈妈,真不知道算不算过分。



  眼尖的我看到苏雅芬,确切地说,不眼尖我也可以看得到她,她穿着镶满钻石的玫瑰色晚礼服,这让本来就美丽的她更加光彩照人,每到一处,惊艳的目光便是一片。



  我自知无法跟她比,找了个空一个人跑到阳台。



  沈氏花园里停满了高级轿车,已经掉光了叶子的树枝上,挂满了彩色的气球,一不小心就会有一个飞上天。好听的音乐响彻整个街道,路过的行人都驻足观望,被好像节日的氛围吸引住眼球。



  这真是我见过的最动人的冬天。



  正在发呆,沈以年从后面环住我,在耳边低语般地问:“这是个你喜欢的世界吗?”我转身抱住他,轻轻地说:“其实,我想要的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窗外下雪了,我躺在床上,看细细的雪花被风吹得东摇西摆。



  身后,一野轻轻地呼吸。我感觉到他担心的目光。两天以来,他一直这样一动不动地守着我。有时候我睡着了,有时候我是醒来了,可是我始终不说话,不吃不喝,不哭不笑。



  那让我心碎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一个女孩冲到话筒前说:“这个女人,她其实是个





孤儿!”沈以年问:“那又怎样?”女孩说:“只有骗子才会用孤儿的身份来伪装自己真实的过去!”



  沈珂雯扑到苏雅芬身上,撕扯着她的衣服大叫:“是你!是你对不对?!你这个疯女人,你究竟想怎么样?!”她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



  苏雅芬哭着跑了出去,沈以年要追出去,一野挡在他面前说:“沈以年,你他妈的要是个男人就应该知道什么叫做责任!”



  沈以年转过头,看着我,终于说:“对不起。”



  世界如此安静,每个人都是黑白模糊的面孔,无声地惊讶哗然,只有沈以年的那句“对不起”是末日的爆炸声。



  第三天,加媚终于忍不住冲进房间问:“她究竟是你什么人?!你每天都这样地守着她!”



  “她是我妹妹,我唯一的亲人。”一野平静地回答。



  加媚退了出去。



  一野走过来,替我盖好被子,我抓住他的手,睁开眼睛。



  “醒了?”他微笑着问,惊喜的表情藏不住疲倦。



  我轻轻点头。



  “饿不饿?”他温柔地问。



  “饿了。”



  他开心地笑着,像个孩子一样冲楼下喊:“送一些食物上来,要热的!”然后转过身看着我说,“你睡了整整三天,可以跟睡美人比了。”



  我努力对他笑。



  “没事了哦,就当是一场梦。”他抱住我,轻拍我的背。



  食物送了上来,一野扶着我坐起来,一口一口地喂我喝粥。他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过。我看着他英俊的脸,想起我们的童年,想起我们一起走过的那么多日子,又想起沈以年。曾经我以为,我会有美好的新开始,我甚至准备了一辈子来爱它。可是到最后,陪在我身边的却还是一野。他是离开过我,抛弃过我,可是在我最脆弱的时候,他给了我厚实的拥抱,触手可及。他说:我们是亲人,混乱的世界里唯一相靠的两个人。这是宿命,注定了的。



  门铃响了起来,保姆进来说:“是一位叫做周垠开的先生要找许小姐。”



  一野问:“是你那位朋友吗?”



  我点点头。他问我:“要不要见他?”



  我想了一下,再点点头。



  “带他进来。”一野对保姆说。



  “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男人,”一野说,“也许你可以考虑考虑他。”



  “我很累,”我叫他,“阿大,我们回家好不好?”



  一野抚摩我的脸,无限绝望地说:“我们没有家,我们哪儿也回不去。”



  我把脸埋到被子里。



  一野走出去,把门关上。他并没有叫小开进来,而是带他去了别的房间。我听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深深地呼吸,然后,回忆。



  我会永远记得那一天,在沈以年即将为我戴上钻戒的时候,一个女孩大叫:“等一等!”



  所有人都看着她,她很年轻,看上去很犀利。她只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对沈以年说:“请问沈先生,你对这个女人了解多少呢?”



  沈以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问:“你想要说什么?”



  她轻轻“哼”了一声,面对大家说:“这个女人,就是这个即将嫁入豪门,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人,她其实是个孤儿!”



  底下骚动一片,有人说:“不会吧?沈以年要娶孤儿?!”



  我倒抽一口气,童年的一幕跳上眼前,在学校的时候,一大群人在背后指着我说:“看那个女生,她其实是个孤儿,孤儿!”



  我无助地看着沈以年,我真的没打算要隐瞒什么,我一直想对他说的,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而已。



  沈以年握住我的手,示意我别担心。他笑笑,问那个女孩:“那又怎样呢?我并不介意她有什么样的背景。”



  “那是因为你太单纯了沈先生,所以才会被她骗了。”



  我吃惊地看着她。她继续说:“只有骗子,只有骗子才会用孤儿的身份来伪装自己真实的过去!”



  一言出,大家慌乱一片,议论纷纷。



  在混乱的人潮中,我看到苏雅芬得意的笑和鹏哥愧疚的眼神终于明白,苏雅芬和鹏哥在一起的真正目的,不是梅朵姐,而是……原来,她早就打好了算盘,一箭双雕!



  女孩继续说:“所以沈先生,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毕竟有这么多人爱着你。”她说着,看了苏雅芬一眼。

#18 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06-03-16 17:51:10说道:
连载:想好好爱一个人 作者:短发夏天 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出乎意料的,沈以年笑了。他说:“我已经考虑好,我相信我的未婚妻。”



  我握紧他的手,心里温暖。



  沈以年接过话筒说:“我不管她究竟是什么人,我一定要娶她。”









  苏雅芬终于按捺不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身后的沈珂雯突然扔下花束,冲到她面前质问她:“是你!是你!是你对不对?!你这个疯女人,你究竟想怎么样?”



  苏雅芬弯腰摸摸她的脑袋,温柔地说:“妈妈是为你好。”



  “滚!你滚!”沈珂雯发疯了一般扯着她的衣服,苏雅芬尖叫着推开她。沈珂雯倒在地上,她愣了一下,然后哭着站起来,跑到苏雅芬面前,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



  我惊呼,所有人傻了眼。



  苏雅芬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泪光盈盈,终于哭着跑了出去。



  “雅芬!”沈以年叫着,放开我的手,要追出去。



  我愣住,他竟然放开我的手,放开他的新娘去追另一个女人!



  原来,他爱的,不是我。



  一野一步蹿出来挡住他的去路,大声说:“沈以年,你他妈的要是个男人就应该知道什么叫做责任!”



  沈以年站住,回头看我,好久好久,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



  我多想他说的是:“阿久,嫁我。”



  或者他可以说:“等我,我会给你一份没有瑕疵的幸福。”



  可是他说的是对不起。



  对不起他不能爱我。



  对不起他伤害了我。



  可是对不起算什么呢?



  对不起才是真正的拒绝,是爱与不爱之间最大的界限。



  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干脆而决裂的结局。



  小开从身后扶住我,一野一拳打在沈以年脸上,然后拉住我说:“我们走!”



  沈珂雯大叫:“妈妈!妈妈你别走!”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传过来,让我失去了离开的力气。



  可是珂雯,我真的没有选择了。



  我们离开了混乱的人群,和这个让我喜悦忧伤的城堡,沈以年的“对不起”和沈珂雯绝望的哭声在耳边徘徊,是我永远也逃不出的梦魇。



  小开三天两头地跑来看我,我们很平和地相处。有时候他讲故事给我听,讲着讲着没的讲了就读晚报上的新闻,也有时候他只是陪我坐着,一句话也不说,房间里放着如水的音乐,空气缓慢地流淌。



  冬天来了,就极容易下雪。我站在窗前看见外面茫茫的白雪,心里突然就急速地疼痛起来。有人给我披上外衣,我转身抱住他,抱得那样紧。



  我说:“我害怕。”



  “没事的,我在。”是小开。他短短的几个字让我安下心来,他总是能够让我平静。



  雪停了,我在花园里堆雪人。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玩心大发的,那一刻我只是想要堆雪人,我堆了一个又一个,给它们戴上围巾和帽子,它们好像就成真的了。我开心地笑了起来,小开远远地看着我,也笑。



  有人叫:“姐姐。”



  是熟悉的声音,来自沈珂雯。她身后的车也是我熟悉的,只不过我看不到车里坐着的人,是不是沈以年?



  沈珂雯走过来,她穿了厚厚的衣服,可是看上去还是很瘦小。



  我拍她的脑袋,笑:“见到姐姐不开心吗?为什么是苦瓜似的表情?”



  “姐姐,我是来告别的。”她悲伤地说。



  “去哪里?”



  “英国,我要去那里念书。”



  我没说话。



  “是爸爸让我去的,他要跟那个女人一起生活,他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我捏她的脸,“他很爱你的。”



  “不,他一点都不爱我,”沈珂雯摇着头,“他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



  “傻孩子,”我抱住她说,“虽然他是你的爸爸,可是他还是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啊,跟什么人在一起,是大人的事,你还不懂。”



  她抱紧我,说:“可是我不要那个女人做我的妈妈,她从我出生就离开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抱别人的孩子。她抱他们都不抱我。”沈珂雯哭了起来,喃喃地叫我,“妈妈!”



  我心里又疼了起来。



  她却突然挣脱了我,很大声地哭着跑进车里。车没多久就开走了,我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抬头看天。



  又下雪了。



  小开走到我身后,握住我的肩膀。我看着雪落,说:“小开,我想走了。”



  “嗯?”



  “想离开这里,想到处走走。”



  这个伤心地,我已不愿久留。



  “好,我陪你一起。”



  第二天小开兴冲冲地告诉我:“我已经把店盘了出去,我们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





我睁大眼睛。



  他继续说:“我们可以去旅游,也可以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他眉飞色舞。



  “可是——”









  “别可是,”他打断我说,“我知道你不爱我,没关系,我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就好了,我想要的并不多。”



  这个让我又内疚又感动的男孩。



  我们很快就决定了行程。小开摊开地图给我讲其他城市的风景人文,我的心蠢蠢欲动,简直迫不及待地想飞到别处去。



  买东西的时候我东张西望,很仔细地看周围的一切,小开突然握了握我的手。



  我抬头看他,他却看着前面。



  只见苏雅芬朝这里走来。



  美丽的女人,没有了张扬,只剩下生活的平和。



  我对她艰难地微笑,她轻轻说:“别怪我,我只是很爱他。”



  我低下头,不做声,其实我根本没理由怪她,她追寻属于她的幸福而已。



  要怪,只能怪我痴心妄想,怪沈以年给了我一个几乎触手可及的美丽幻想。



  小开拉着我走开。



  我不愿意碰到她,听到他们之间的任何事情,我只是想静静地,静静地离开。



  我们是悄悄地走的,我只在一野的房间里留了一张纸条,说:“哥哥,我走了。”



  有时候我相信,我们是真的兄妹,前世,也许我们共同生活了一百年之久。



  上火车之前给梅朵姐打了电话,她还在睡觉,听到我的声音大叫起来:“死阿久,你这个干妈是怎么当的,还要不要你干儿子了?!”



  我笑,她也笑。她没事的样子让我觉得离别还不至于那么惆怅。



  我说:“我要走了。”



  她问:“去哪里?”



  “不知道,边走边看。”



  “一个人?”



  “不是,和小开。”



  她又轻轻地笑,说:“相信我,他是个好男人,能给你幸福的男人。”



  我看着远处在检票口的小开,背着大包的行李,瘦瘦的肩膀却很有力的样子。



  梅朵姐说:“随时保持联系。”



  “嗯。”



  “记得回来,看看我这个姐姐。”



  “好的。”



  “那么,再见。”



  我挂了电话,走向火车。



  最后看一眼这个城市:明媚的冬天,初升的太阳,天很蓝。



  我从未想过,还会有一天,我会回到这里,经历一场伤痛的别离。

#19 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06-03-16 17:54:26说道:
连载:想好好爱一个人 作者:短发夏天 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北方城市,冬天。



  我和小开到那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是黑暗让这个城市越发地美丽。所有的灯都被坚硬透明的巨大冰块包裹着,在里面温驯地发光,模糊但黏稠的光,像诱人的蛋糕一样令人想到童话中的幸福与甜蜜,还有奇迹。









  在另一个城市的时候小开拿着印刷精美的宣传册给我看,他指着上面陌生的街道说:“你看,这里就要举行冰雕节了,一定会很热闹的。阿久,你要去看看吗?”



  我点头。



  我已经越来越喜欢在各个城市间有短暂的停留。整整一年,我和小开几乎走遍了祖国所有有美丽风景的地方,最远的一次我们到了越南与中国交界处,我们在那个并不富裕的小镇上只住了一周,但并不短暂。镇上住着两个国家的人,熟悉和陌生的语言很融合地交汇在一起,很乡土的居民过着最原始的生活,男人出去工作,女人在家里种植热带植物,巨大的叶片郁郁葱葱。有时做一些简单的交换,没有任何利益的目的。我们一路上拍下很多的照片,小开每次看到它们都会很开心,他说:“阿久,你看,这是我们在一起的见证。”



  实际上我们已经很贫穷了,有时候填塞肚子的食物会很可怜。但是我们是快乐的,远离优雅远离高贵的日子,我体验到了流浪的快感。这是一种和一野在一起时不一样的流浪,彼时年幼的我脑子里充满各种美好的幻想,它们像埋在土壤里的种子一样焦急地渴望成长,而此时我已经能够接受生活带来的失望和破碎。我的每一次旅行我都不再想那么多的事,我把自己抛在干净的白纸上,我的满足显而易见,更何况,有人能够分享我的快乐。



  后来我才知道,小开可以做很好的艺术家,过多的电影和音乐阅历让他能够写出精美而深刻的文字,他的照片和行走笔记陆续地在各种期刊上发表,这让我们能不时地换取一些数目可观的稿费。也有时候他到一些小地方打工,每天的辛劳不言而喻。可是他从来不让我受到丁点的委屈,他把我放在一个舒适的房间里,买合口的饭菜给我。梅朵姐说得对,他是能给我幸福的男人,只是,我现在已经不那么渴望幸福了。幸福来得太快,令人怀疑,所以我愿意,等岁月的潮水一次次退去之后,撷取幸福的那枚钻石。



  下了火车,一大群人把我们围住,大家乱糟糟地喊:“住旅馆吗?我们这家最好,有水有热……”“去我们那里吧,那儿干净。”“我们这里也干净!”



  对于这一切,我们早就习惯,小开对我耸耸肩,拉着我跑了出去。可是在火车站门口,有一个人拦住了我们。那个男人很年轻,和小开差不多大,眉目清晰,一脸微笑。



  “你们是不是要住旅馆?”他问。



  “我们已经有地方住了。”小开说。



  “那更好了!”他兴奋得要死,说,“我没地方住。”



  “那又怎样?”



  “跟你们一起住啊!”他说得自然无比,好像他就应该和我们一起住似的。我说:“可我们不认识你啊!”



  “啊?”他吃惊地睁大眼睛,“你们居然把我忘了?我是齐祖啊!”



  齐祖?我疑惑地看着小开,他也用同样的表情看着我。我们认识一个叫做齐祖的人吗?



  那个自称为齐祖的人不等我们细细想,抢先说:“在湘西凤凰镇的旅馆时,我就住你们隔壁,有一次我们一起吃饭来着。”看了看我,问,“你不就是那个许念久嘛!”



  他居然能说出我的名字,那么也许,我们真的有过短暂的相识。但我还是说:“我们不能因此就相信你。”



  “那还要怎样啊!”他十分不满地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说,“这个给你们总行了吧?”



  我接过去看,齐祖继续说:“你叫小开是吧?你是个写字的,写关于旅游之类的东西。许念久天天待在家里,爱吃鱼,嗯……你们是夏天来湘西的,在芙蓉镇只住了两个星期。啊,对了,阿久,你还有条绿色的裙子,你总是配粉色衬衣穿,是吧?”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我倒是真的有那么一条裙子。刚下火车时,天太热,小开就陪我在最近的一家商店买了那条裙子。



  我仍然还是怀疑地看着齐祖,问:“为什么你要和我们一起住?”



  “这附近的旅馆都住满人了,我找不到地方住。”他无奈地摊开手,“所以想和你们一起找房子,没想到你们已经有地方了,那可怜可怜我带上我一起住吧!”他可怜巴巴地恳求我们。



  “其实,”我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小声说,“其实我们也没有地方住。”



  “啊?!”



  他的可怜僵在脸上,眉毛皱了起来,表情很滑稽。我和小开看着他前后快得惊人的变化,一起笑了起来。



“好吧好吧,我们一起去找房子。”小开把身份证还给齐祖,拍拍他的肩说,“走。”



  齐祖还是很受伤的样子,喃喃地说:“原来你们在骗我,你们竟然欺骗我……”



  真是有趣的人。小开笑着拉着我向前走,齐祖蔫蔫地跟在我们后面。









  走着走着,突然小开停了下来,猛地转身警觉地看着齐祖。



  “怎么了?”齐祖问。



  “怎么会没有地方住?”小开说,“刚才那些人还在抢着拉旅客,怎么会没有地方住?”



  他这么一说,我也反应过来,这个齐祖分明是在找借口跟我们在一起。



  “嗯?哈哈,被你发现了。”齐祖很不自然地笑笑。



  “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住?”小开严厉地问。



  他抓抓脑袋,解释:“其实,是这样的,嗯……我是害怕一个人住,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我被拐了怎么办?你们去过那么多地方,经验一定比我丰富,所以,所以我想,跟着你们会比较安全一点。”最后四个字他的声音小得让人听不清,再加上他无辜又诚实的表情,实在可爱。害怕一个人住?万一被拐?经验丰富?安全?哈哈,我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如果这话是从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嘴里说出来,我会觉得很心疼,可是,他是一个起码二十三的男人哎!



  “笑什么?”小开问,他和齐祖一起用像看神经病一样的表情看我,我笑得更大声了。齐祖说:“别理这个疯子!”说完先走了,小开皱眉看了我半天,也走了。



  “喂喂,等等我啊!”我大叫着追了上去。



  就这样,我们的旅途又多了一个人,这个叫齐祖的大男孩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因为他爸爸逼着他结婚!他很气愤地说:“逼婚就逼婚呗,可是他们居然给我找一个连电脑都不会玩的乡下妹,我心想好歹我也是高中毕业生,就这样断送了大好人生实在不值,于是就从家里跑出来了。”我和小开笑到站不起身,这年代怎么还会有这样的爸爸呢!



  我们在一个住宅区里租下一间三室两厅的房子,交了房租以后小开的钱就所剩无几了,齐祖倒还有很多,买了电视和锅碗瓢盆,把房子收拾得很有个家的样子,然后两个人就都出去工作了。齐祖在一家修车行洗车,小开也好不到哪去,做日化用品的推销,平时家里就我一个人,于是帮两个男人洗衣服做饭,日子还过得去。



  齐祖平时都叫我大姐,但我算了一下,我的真实年龄其实跟他一样大!不过对于这种称呼我早已经习惯,从某年某月有一个小女孩叫我妈妈起,我就已经私自让自己老了许多。



  关于曾经,另一个城市的事情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当然也不愿意记得。偶尔想起沈以年,想起一野,想起梅朵姐,想起“没有名字的故事”,心里除了痛,还有淡淡的悲伤,我这么轻易地就忘掉一段生活,不知道人生还有什么是可以刻骨铭心的。



  “气死我啦!”这天,齐祖一进门就大叫。



  “怎么了?”我问。



  “今天店里来了个神经病,非要说我们工作得不认真,一辆车擦了三遍还不满意,我一气之下就不干了!”



  “啊?怎么能这么任性呢?”



  “我饿死也不要受人家的气!”他恨恨地说。



  这时,小开回来,看了看齐祖,问我:“他怎么了?”



  “他把老板给炒了。”我说。



  “啊?”小开和我刚才的表情一模一样。



  齐祖一个人坐在床上想着什么,不住地点头说:“好,就这么办。”说着他向小开借来手机,拨了几个号,手指放在唇间,示意我们噤声,电话接通后他叫:“妈妈!”



  我和小开睁大眼睛,然后默契地闪开,小开回房间睡觉,我去厨房做饭。



  半个小时后齐祖大叫:“都出来吧!”



  我把饭菜都端了出来,齐祖已经一改刚才的愁眉苦脸,笑嘻嘻地说:“我妈妈要给我打钱过来。”



  “嗯,挺好。”我说。小开没发表意见,已经先吃饭。齐祖笑了一会儿,也拿起筷子。



  电视上在播放一个访谈节目,齐祖叫:“看啊,是他!”



  我和小开抬头看电视,屏幕里的那个人,是我们熟悉的,来自一年前的沈以年。主持人在问关于他婚姻的问题。



  我愣住,小开换了频道。



  “喂!别换啊,他是我的偶像!”



  小开没理他。



  “喂!”齐祖再叫。小开扬起拳头:“你要再叫我就抽你。”



  “怎么,你很讨厌他吗?”齐祖不仅不闭嘴,反而穷追不舍地问,“他欠你钱还是抢你老婆?”



  话音刚落,小开的拳头已经落下,齐祖连人带椅子一起倒在地上。我连忙扶他起来,一边努力平静地说:“小开,别这样!”其实有谁知道呢?我心里有一个小人儿拿着刀刺我,他毫不留情地揭开我的伤疤,一刀一刀地刺下去,鲜血淋漓



小开看了我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走进房间。齐祖擦了擦嘴角的血,站起来跑了出去。



  我捂着脸,颓丧地坐在地上。好久之后推开小开房间的门,却被突如其来的烟雾呛得猛咳起来。



  小开抽了好多的烟,烟头如战争后数也数不清的尸体一样惨不忍睹。









  “小开,你怎么抽了这么多的烟!”我边说边打开房间的窗户。



  “你还没有忘记他是吗?”小开冷冷地问。



  “什么?”我怔住。



  “我是问你究竟有没有忘记沈以年!”小开的音调提高,吓了我一跳。



  我不知如何作答。小开继续说:“难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还在爱他吗?我多么努力的付出都敌不过他一张一闪而过的脸吗?难道我的爱对你而言真的不值一文吗?”



  “周垠开!”我大叫。



  他静静地,却用愤怒的甚至仇视的眼神看着我。我塌了下来,轻声说:“换个话题可好?”



  “不好。”他回答得很坚决,“你必须面对。”



  我哭了,终于哭了,眼泪打开,就再也停不住。我问他:“是不是非要我伤心难过了你才满意?这算是什么爱?”



  “那么你告诉我,我一年来陪在你身边,爱你照顾你,这样的付出有没有让你心动过一秒?”



  有没有呢?我问自己,可是我找不到答案。我一直对他心存感激,可是我也明白,感激不是他的需要,他要的,我给不了。不是我没有忘记沈以年,而是我不敢再爱,爱是让人恐惧的东西,我承受不了。



  小开等待我的回答,等了好久,他终于离开。



  世界就剩下我一个人,窗外的冷风吹起来,仿佛要把一切冻结。



  一直到下午四点,齐祖才回来。他没事一样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喜滋滋地说:“看哪!我妈妈居然给了我五位数!”



  我没说话。



  “小开呢?”他问,又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当然是上班去啦!”



  我笑,真是个好孩子,没心眼,就不会记仇,其实,这又算是什么仇。



  齐祖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说:“走,我们去吃你最爱的红烧鱼!”



  我推开他:“还是省着点花吧。”



  “那好,我们自己做着吃,我去买菜。”他说完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我愣了一会儿,到厨房去准备。齐祖没多久就回来了,我们在厨房里忙来忙去。齐祖没下过厨,连味精和盐都分不清,切个菜还把手指切了,没办法,只能在一边看着我做。



  几个小时后,终于弄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出来,小开回来,大吃一惊。



  “嘿,我发财了!”齐祖过去搂住小开的肩,再次炫耀,“我妈妈给我打了五位数哪!我在银行里数钱数得眼睛都累了!”



  小开笑笑,内疚地看着我,我躲开他的目光说:“吃饭吧。”



  齐祖伸出他缠着卫生纸的手指对小开说:“看,我为了给你做饭把手都切烂了,你喝的汤里可是有我的鲜血呦!”



  “喂喂,”我打断他,假装正经地说,“请问齐祖同志,这顿饭里哪些是你的功劳啊?”



  齐祖趴到鱼汤里挑了半天,夹出一截稀巴烂的葱片说:“这个是我切的。”



  我和小开一起大笑起来。真好,我们第一次的僵局就这样被打破了,不知下一次……当然,最好永远都不会有下一次。



  齐祖有了钱以后就彻底不工作了,买了手机和电脑,每天窝在家里上网,有时兴致好了要我教他做饭!这个小孩,一看就是从小被宠大的,连煤气都不会开,我只得一步一步地教他。



  天越来越冷了,我抽空在学织毛衣,本想着给小开织一件,齐祖一件,不过织到最后只织了一条围巾出来,而且还很长。齐祖把一半围巾围到自己脖子上,另一半给小开围上,然后问我:“看我们俩像不像兄弟?”



  我笑。他们两个的关系现在出奇地好,男人的友谊有时还真是奇怪,打打闹闹一场后,感情居然迅速地升温。这不,小开刚有空休息半天,齐祖硬要拉着他去打篮球。打了一会儿,小开渐渐体力不足,坐到地上直喘气,齐祖大笑:“哈哈,我天下无敌!”



  我把水扔给小开,他打开喝了几大口突然很认真地问:“齐祖,你真不打算回去了吗?”



  “嗯?回哪儿去?”



  “当然是回家。”



  齐祖没吱声,坐到小开对面。小开说:“你这样,父母会担心的。”



  我猜小开是想他的爸爸妈妈了,我见过他们一次,是在我还是小开女朋友的时候。那一天小开把我带到他家里,一个小的四合院,院子里有几棵大树,还是秋天,树叶落得满地都是,厚厚一层,红黄绿色,很漂亮。小开的妈妈在给花浇水,见到我笑着问:“是阿久吧?小开老跟我们提起你,快进屋坐。”

#20 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06-03-16 18:02:12说道:
连载:想好好爱一个人 作者:短发夏天 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老两口住的房子挺大,但是很高雅。小开的爸爸退休以后就做了一个业余画家,屋子里挂满了他的画,一幅一幅的很有意境。老人家童心未泯,看到我们进来就骄傲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我画得还不错吧?老婆子非要说我浪费白纸。”



  小开妈妈亲自下厨,做了一份像样的晚餐给我们。吃饭的时候小开妈妈一边夹菜给我,一边又夹给小开和他爸爸。她没吃上几口,但很满足。我看着她,好像她是我的妈妈一般,





心里没由来地一热。



  小开妈妈问我:“你爸爸妈妈身体还好吗?”



  小开抢先说:“她父母已经过世了。”



  我低下头,眼泪滴到碗里。小开爸爸大叫:“喂,别哭啊,别人还以为什么人欺负你嘞!”小开妈妈说:“以后我们就是你的爸爸妈妈,有空就回来玩。”



  那一瞬间,我是真的想住进这里,享受一个家所带来的其乐融融,可谁又能想得到,我会这么没心没肺地辜负两位老人家的美好期待呢?



  小开跟我离开城市时只给他们说,到别的地方发展,关于我身上发生的一切他只字未提。他给他们保证,会带一个很好的妻子回来。可是这一去就是一年,不仅没回去,连电话也没打多少。想到这里,我心里无限歉疚。



  齐祖揉揉鼻子,极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是骗妈妈说我要结婚了,她才打钱给我的。”



  嗯?



  嗯!



  小开瞪大眼睛,看了齐祖半天,确定他没听错后大叫:“你真这么说?!”



  “是的呀!”齐祖问,“怎么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大不了过几天找个女生结婚就OK了。倒是你们,是不是该……”他挑了挑眉,有所暗示地不再说话。



  小开抬头看着我,我愣了一秒,只当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假装看了看墙上的钟表说:“哎呀,都七点半了,该吃饭了。”



  “哎呀,我肚子也饿了!”齐祖聪明地配合我,站起来穿上外套,说,“走,我们去吃日食!”



  只有小开,略带失望地低了一下头,然后装作没事似的向前走。



  齐祖走在我旁边,小声地问:“哎,你真没打算嫁给他吗?”



  “小孩子你懂什么!”我说。



  “什么小孩子?我可是跟你一样大呀!”



  “嗯?”我吃惊地看着他,“谁跟你一样大?”



  “啊,没什么,没什么。”他打哈哈,“我瞎猜的。”



  那天夜里下了雪,我看着窗外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雪花,突然开始害怕。十二年前,我和一野就是在这样的雪中开始流浪,一年前,也是在这样的雪中,我所有的梦都破碎了。雪对我而言,预示着别离和伤痛,这一次的雪,我又要经历什么呢?



  我跑到小开的房间里,拼命地摇他:“小开,小开!”



  他睁开疲倦的眼睛问:“怎么了?”



  “我害怕,下雪了。”我语无伦次地说。



  他拍拍我的肩:“没有事的,我在这儿。”



  我突然地抱住他,他低头吻我。和过去很多次的吻不一样,这一次,充满了爱。原始的简单的欲望支配着我,我失去了力气,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地抓着他的衣领。



  他吻我的嘴唇,我的眼睛,我的锁骨,他在我身上留下了细细的印痕。可是,他突然停了下来。



  “对不起!”他轻声说。



  我的即将燃烧的身体转为冰凉,只是一瞬间,我闭上眼睛,低下头。



  小开把我的头发和衣服整理好,再一次地说:“对不起。”



  “不是这样的,”我拼命地摇头,“你不懂的小开。”



  “我明白。”他揉揉我的脑袋。



  可是小开,你真的明白吗?明白我想要给你的爱吗?





我在房间里织第二条围巾,齐祖边吃苹果边在网上跟别人聊天。屋里很暖和,可窗外的风却很疯狂地呼啸着,这样恶劣的天气小开还要出去跑业务,我真是担心。



  “阿久姐,来看这个FLASH!”



  我刚站起来,齐祖的手机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是一个很好听的手机铃声,温馨惬意,





让人一下就想到了温暖的家。



  齐祖打开接听,那边传来了一个女声,齐祖说:“网友!”然后蹦蹦跳跳地跑进房间里。真调皮!我过去看那个FLASH,是一个弹吉他的小鸡,戴着墨镜,嘴里还唱着怪腔怪调的歌。我笑了笑,顺手把它关了,可是电脑屏幕上的一封信让我停下来,我看到题目上写着:许念久。



  我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那封信。



  亲爱的哥哥:



  展信快乐!



  谢谢你帮我照顾姐姐,她很好我就放心了,我很想念她,但是没有办法去看她。我一直都想不通爸爸为什么不要姐姐,其实我知道爸爸和姐姐的年龄相差很大,但是我只是想和姐姐在一起,我想让她像妈妈一样地照顾我。我始终都忘不了,她在我吃蛋糕的时候温柔地抹掉我嘴上的奶油,对我说:“慢一点吃。”也忘不了她在办公室里为了我和老师吵架。从小到大,我周围的人都没有办法让我喜欢,同学们因为我家有钱而避开我,大人们又因为我爸爸而讨好我,他们都让我恶心。可是姐姐不一样,她身上有一种力量让我忍不住地想要靠近。我爱她。你总是说,大人有大人的难处,可是大人们都自私,他们就不能多关心一下身边的小孩吗?他们是不是以为我吃最好的穿最好的就会最幸福?可是他们不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我想要的,他们给不了。



  我听你的哥哥,试着跟我那个所谓的妈妈相处,希望会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会找到我想要的幸福。



  注意身体。听说你们那里好冷的,要多穿衣服,也让姐姐穿得暖一点,她要是病了我可饶不了你!



  珂雯



  我彻底呆住。



  “你需不需要我的解释?”齐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转过身,看着他,他的眼睛里充满对欺骗的歉疚,于是我坐下来,示意他讲。



  “我是受人之托跟着你们的,他们分别是我的舅舅沈以年,我的妹妹沈珂雯,我的妈妈沈怡珠。



  “我从小在美国长大,十二岁的时候爷爷奶奶来到我家里,从此我们一起生活。中途也回过国,我对中国很热爱,它很神秘,也很文明,所以我一直都想回到这里。去年妈妈突然就同意了,只是她希望我能够找到你们,并且跟着你们,照顾你们。珂雯听说了以后,写信给我告诉我你和舅舅的故事,我想舅舅肯定对你充满歉意。果然,在你们离开的时候他已经派人一直跟在你们后面,知道你们的一切,所以我很轻易地就找到你们了。



  “本来是想就这样一直默默地跟着你们,可是我克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所以一来到这个城市,我就决定要认识你们。这个想法只得到了珂雯的认可,我妈妈不想让我去打扰你们,而舅舅却怕你误会他。我不知道你是否还恨他,但是你得知道,舅舅为你做了很多,他在尽力补偿你。”



  “不,”我摇头,“我从来就没恨过他。”



  我突然哭了起来,我捂着脸抽泣着说:“我从小就是一个软弱的人,我不懂得,也不想去恨一个人。我周围爱着的人们一次次的离开和抛弃让我伤痕累累,可是这些我都独自承受着。我不知道上帝究竟想把我怎么样,他一次次地把我的心提起来,又在很高的空中扔下,只剩下很多的碎片,可是我又能怎么样?”



  齐祖看着我,帮我擦干眼泪,问我:“你要不要去见见我妈妈?”



  我思考了一下,点头。



  车在一幢五星级酒店门口停了下来,齐祖带我进去。客房是一模一样的门,可是这其中某一扇后面都有一个我始料未及的真实存在。这一点都不有趣。



  齐祖停了下来,敲开一扇门。门打开,一个和蔼的中年妇女站在我们面前。



  “妈妈,这是阿久。”齐祖说。



  沈怡珠比我想象中的要温和得多,她四十多岁,但皮肤很好,有婴儿一样的粉嫩。她穿着宽松的毛衣和裤子,笑容祥和。



  “快进来吧!”她热情地招呼我。



  房间里开足了暖气,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



  “阿祖还是被你们识破了,不过这不是一件坏事,我一直都想找你说说话的。”沈怡珠冲了杯咖啡给我,问,“阿祖没打扰你吧?”



  “没有。”我说。



  齐祖说:“我回去找小开,告诉他一切。”然后他就走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沈怡珠。我不知道要说什么,齐祖带给我的惊讶实在是太大了,在此之前我无数次地怀疑他的真实身份,可是我从未把他和沈以年联系到一起,我以为,那个名字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沈怡珠终于开口:“有件事我想我有必要说清楚。”



  我看着她,她说:“你要知道,让阿祖跟着你们,是出于对你们的保护和照顾,也是让我们能够知道你们情况的唯一办法。”



  “可是,你们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的事情呢?”我问她。









  “算是补偿。”



  我说:“你们并没有欠我的。”



  “我们确实没有欠你的,但是欠良心的。”



  我说:“爱与不爱是没有办法勉强的事情。”



  “对,爱与不爱是没有办法勉强的事情,所以如果有人决心要爱你,你根本是拒绝不了的。”



  我问她:“你指谁?”



  “珂雯。”



  我睁大眼睛。一年都过去了,这个小丫头却仍在挂念着我,并且发动全家来关注我的一举一动,真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负担。



  “我想我得讲一下我的家事。”沈怡珠呷了一口咖啡,缓缓道来,“我的家族并不大,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奶奶就去世了,几个叔舅在世界各地,不常见面,所以我们沈家几乎就是一个小的个体家庭。



  “我家里的情况跟大多数人一样,爸爸工作,妈妈是专职的家庭主妇,很传统,我们的生活很平静。



  “二十岁的时候我去了美国,两年后小我五岁的弟弟——也就是沈以年也过来了,我们一家分居两地。



  “四年后以年大学毕业,回国接替爸爸的任职。那时候公司很不景气,以年一心想让它起死回生,所以全身心地都扑到事业上。三年后他总算是有了点业绩,于是爸爸让他成家,介绍苏雅芬给他认识。



  “然后他们就结婚了,那几天我回国,要看看是怎样的一个女人能配得上我们家以年。结果是大吃了一惊。”



  她讲到这里看着我,我示意她讲下去。



  “如果单是有美貌的话,这样的女人有成千上万,可是苏雅芬不仅有倾国倾城的容颜,还有一种不一样的精明。她浑身上下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同时也预示着危险和不安。看她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不会有人能管得住她的。”



  她一言道中我心里想的,对,就是危险和不安,在苏雅芬身上熠熠发光。



  沈怡珠继续说:“果然,两年后他们就离婚了。”



  她叹了口气,那叹气声和沈以年如出一辙,悠长尖锐,带着数不尽的疲惫和无奈。



  她又说:“后来爸爸妈妈相继去世了,珂雯一天天地长大。以年写信给我,说珂雯想要一个妈妈,可是他一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因为他不愿意跟别的女人结婚,他已经害怕婚姻了。我回信告诉他,夫妻和情人不一样,情人需要爱情维持,但夫妻只要生活就够了。一个月后,他说他要再结婚了。



  “我对他的第二次婚姻持中立态度,所以没打算回国。”她顿了一下,说,“但是苏雅芬来找我。”



  我再次瞪大眼睛。



  “很吃惊是吧?”沈怡珠笑了笑,说,“当初我和你一样吃惊,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这个女人有任何接触,但是,当事实摆在眼前时,人真的是弱小啊,逃也逃不掉。



  “她是为以年来找我的,她希望我能阻止他们结婚。”



  “你同意了?”我问。



  她摇头:“开始我没在意也没拒绝,我只是问她为什么,她说她爱他。她的直接让我无言以对,她继续说:‘我猜你会帮我,因为你爱你的弟弟,不会放纵他做一个放荡子’。”



  这话从苏雅芬嘴里说出来一点都不稀奇,她一向如此自信。



  我问沈怡珠:“所以你帮她了是吗?”



  她点点头:“你要知道,她的语言很有说服力,她让我很讨厌却又无法拒绝,她简直就是个魔鬼。”



  我赞同。又问:“你把沈以年的未婚妻藏到哪儿了?”



  她笑了起来,笑得很大声,好一会儿才问:“你觉得我有这个能力吗?”



  我恍然大悟:“是苏雅芬!”



  “对。她很巧妙地利用了我,只是让我出面说了句沈家不适合你,剩下的她自己摆平了。”



  想想一年前苏雅芬对我的威胁,我丝毫不怀疑她有这个能力。她根本就是个魔鬼,让人在无形中恐惧,退缩。可是这样的一个她居然和沈以年如此相爱,真让人无法相信爱情。



  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沈怡珠拿起来接,然后把电话递给我。我接过去,那边传来齐祖的声音:“阿久,小开发疯一样地喝酒,你快劝劝他吧。”



  “让他接电话!”我又急又气,这个家伙,好好的喝什么酒!



  小开并没有接电话,我听到他粗鲁地说:“滚开!”齐祖只好无奈地说:“他不接。”



  “想办法送他回家,”我说,“我随后就到。”



挂了电话,沈怡珠问:“怎么了?”



  她关心的口气让我突然想到了梅朵姐,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我这个干妹妹当的还真是不合格。可是沈怡珠对我而言,无疑是个陌生人,我受不了她负罪一样地跟我说,于是摇摇头,说:“我得先走。”









  “等一下,”沈怡珠拦住我,非常严肃地说,“有一件事我想阿祖可能没告诉你。”



  “什么?”



  “家父留下一笔遗产,但既不是留给我的,也不是留给以年的,而是给了珂雯。那笔钱不多,但也不少,”她伸出小拇指和大拇指说,“六位数。你知道的,珂雯并不需要那笔钱,所以她把钱全部给你。”



  我睁大眼睛,珂雯还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并不是说钱多钱少,但单是“遗产”两个字就能够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可珂雯……我说:“珂雯还很小,不懂事,她的话当儿戏就好。”



  “请别拒绝,”沈怡珠说,“我们都尊重她的决定。从小到大,她只把你当过妈妈,你要知道,她心里有伤,而这些伤害都是我们给她的,所以请你给我们一个弥补的机会,满足她的愿望,别让我们为难可好?”



  我不语。这笔钱对我而言,是甜蜜的负担,我当然不能轻易地接受。可是如果真的有了钱的话,我和小开就可以开一家店,我们可以过稍微宽松一点的生活。一想到小开风里来雨里去的奔波,我就感到深深的内疚和心疼。也许道德可以原谅我,更何况,我是光明正大地接受别人的馈赠,非偷非抢,又关道德何干?



  沈怡珠见我迟疑不决,于是说:“你考虑,决定以后可以找阿祖,当然也可以来找我。大家同是女人,我知道你的苦衷和难处,我希望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姐姐,我们可以随意地说说话,这很好,对不对?人活一世,不可能永远都是陌生人。”



  “那么,我们再联系好了。”我说。



  “好的,祝你一切顺利!”她微笑着说。



  离开沈怡珠的住所,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天哪,这可是一份遗产啊!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小开能少吃一点苦,做什么我都愿意。我情不自禁地开始描绘我们的明天,它真实,它简单,它平和,它美好。



  可是回到家,一个人也没有,阿祖和小开还没回来,我开始担心,小开发酒疯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我还记得一年前他带我去一个叫“SQ”的酒吧找梅朵姐,那个酒吧有一条长长的隧道,躁动不安的音乐好像随时都会挣脱链锁的野兽,危险近在咫尺。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地面的雪花被扬起,它们不安分地跳着激烈的舞蹈,动作夸张而粗暴。



  我正准备出去找他们,门打开了,齐祖搀着一堆泥一样的小开进来。两个人都衣冠不整,面有怒色,显然是经过一番激斗的。



  “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齐祖把小开放到地上说。我连忙倒了一杯水端过来,扶起小开让他喝,他却一把打掉杯子,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滚,你们都给我滚!我不要你们的可怜!”



  “小开!”我扶他坐起来,帮他脱掉外套。



  齐祖冷冷地说:“他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幸亏你没嫁给他!”说完,他转身要走,我叫住他,问:“你要去哪儿?”



  “回家,我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嘭”的一声巨响,门被紧紧关上。



  我发呆,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开突然冲进卫生间,里面传来了剧烈的呕吐声,我慌忙跟进去,拿了毛巾给他擦。



  好久后他才停下来,倒在地上。



  “小开,到底怎么了?”我问。



  他看了我半天,冷笑着问:“你是不是接受了那笔遗产?你是不是很想要那笔钱呢?”



  “你在说什么?!”我气极,虽然不得不承认,我的确向往那笔钱,但即使是没有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小开猛地把我拉倒,他靠近我的脸很大声地问:“说,你是不是还想嫁给沈以年,他有那么多钱,你一辈子也花不完吧?”



  “周垠开!”这是我第二次叫他的大名,我是真的生气了,他嘴里的酒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于是我站起来冲他喊,“你简直不可理喻!”



  “那就不要理我!”小开吼了起来,“我有什么值得你理的?我是一个穷光蛋,我什么也没有,我连一个女人也养不活,我还要看别人的脸色生活,我算什么?我有什么力量留住你,你走吧……”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他竟抽泣起来。



  我难过地抱住他,柔声说:“小开,别这样,我很爱你的。”



  他却一把推开我,大叫:“收起你的同情吧!我不需要你,你给我滚!”



  我坐在地上,不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沈怡珠说“人活一世,不可能永远都是陌生人”,可是现在的小开,对我而言的确就是个陌生人。我们在一起整整一年,他从来都是温柔的,体贴的,他不抽烟,不喝酒,他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发疯了一样地冲我乱喊乱叫。他竟然叫我滚,那么好,我们连再见都不要说了!

#21 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06-03-16 18:03:52说道:
连载:想好好爱一个人 作者:短发夏天 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我迅速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可是刚到门口,一只手挡在我的面前,我回头,嘴唇却被堵住,醉酒的小开霸道地吻住我,我能感觉到他即将要燃烧起来的身体。他抱住我,抱得那么紧,我几乎没有办法呼吸,可是我知道,我一直都在期盼这样的一次激情,这样真实存在的爱。



  小开拉开我的衣服,手伸进我的毛衣里,在赤裸的皮肤上游移。他的吻是致命的子弹,





击中我最脆弱的灵魂。他把脑袋放在我的胸前,眼泪带着灼热的温度,他喃喃地说:“你不能就这样离开,不可以,你要偿还我所为你付出的一切。”



  我听清了他说的话,猛地一震。不能就这样离开,要偿还他为我付出的一切,什么意思?难道这就是偿还吗?我成什么了?



  “小开,放开我!”我艰难地说出这么几个字,可是根本没有用,他不仅没有听,反而变本加厉,一掀手把我外套脱掉,再继续撕我的毛衣。我用尽了一切力气去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开,他的手简直在我身上扎了根。



  天哪天哪!我该怎么办?我突然哭了起来,我哭得很大声,我希望小开能够清醒过来,能像以前一样用他最珍贵的温柔眼神看着我,看着这个他如此深爱过的女人。她也许不够美丽,不够动人,可是我坚信,他还是爱她的。



  总算如愿以偿,他停止了动作,抬头看着我,沙哑着嗓子问:“怎么?你害怕了吗?那你为什么还会在半夜爬到我的房间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吗?你想要我对不对?今天我满足你,你应该高兴才对啊,哭什么呢?……”



  天!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飞快动作的嘴唇,这真的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吗?这真的是小开吗?



  我几乎是愤恨而绝望地举起了手,“啪!”



  巴掌打下来的时候周围安静至极,只有风声还在张牙舞爪,它们刺耳地尖叫:“许念久,你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小开转过头看着我,一瞬间,他的眼神又恢复到了我熟悉的温柔,可是,我已经不需要了。



  我拉开门拼命地跑了出去,风凶恶地向我扑来。我只穿了一件毛衣,脸上还挂着眼泪。我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可是我知道我哪儿也去不了,我一直一直,都是一个无家的人啊。在人生的迷宫里,我一次又一次地走错了路,被荆棘剐得浑身都是血。我没有翅膀,不会飞,我没有魔力,看不到终点,我连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我只剩下我自己,残疾的自己,生命如失去水分的花瓣一样可以轻易地被风带走。



  终于,我停了下来,身体失去力气,风刺骨。我不知道这个时候,谁可以给我温暖。慌乱中,我用身上仅剩的几枚硬币拨响了沈以年的手机号码。那个号码,曾经被我设置为婚礼进行曲的铃声,一年来,我对它已不再熟悉,但此刻它像一只白鸽一样突然地从我的脑袋里跳了出来,在天空中盘旋,给我唯一的仅剩的希望。



  “阿久,是你吗?我在姐姐那里,你在哪儿?”熟悉的声音响起时,我的眼泪再次流下,滚到嘴边,苦苦的咸。



  “以年,我快要死了。”我说。



  “先别慌,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去接你。”



  我看了看周围,说:“我在一个白色的大楼门口的电话亭里。”



  “好的,别走开,在那里等着我们。”他说。



  我挂了电话,身体顺着冰冷的玻璃倒在地上。



  又下雪了,我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雪,雪花像羽毛一样飞扬着落到地面,很快就铺满一地。马路对面的冰雕路灯还发着隐约的光,那一天,就是在这样的灯光下,在拥挤的人潮中,在璀璨的烟花里,小开微笑着向我走来,我们约好要永远都不分开的,可是怎么现在就成这个样子了?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路上的行人少得可怜,我的身体一点一点冷了下来。我抚摩自己冰冷的皮肤,心疼地想:它们都是无辜的呀,难道要这样安静地离开了吗?可是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什么值得它们留恋的呢?



  有一辆车缓缓地停了下来,车门打开,沈以年大步向我走来。



  我的泪断了线地涌出来,他把外套脱下来裹在我身上,紧紧地抱了我一下。



  “好了好了,没事了。”他说。



  一年以前,这个男人,我爱他,因为他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我多想有一个这样的爸爸。而现在,这个男人,他像一个爸爸那样,让我依靠。



  可是我突然地想到,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已是别人的夫,我想挣脱他的怀抱,却没有丝毫的力气。



  他抱我坐进车里,我看到旁边坐着的一个女人,黑衣长发,戴着深色的风镜。她看到我,把风镜摘掉,竟然是加媚。如果没有猜错,他们是为一野而来。



果不其然,沈以年说:“陈先生想要再见见你。”



  “他怎么了?”



  虽然在瞬间,我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可那句话从加媚嘴里说出来时,我还是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说:“一野快要死了。”



漫长的旅途很快结束,车停下来的时候,我还疑心是在做梦。



  一野患了胃癌,已是晚期,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这些都是加媚在路上告诉我的。沈以年说:“如果连夜开车,我们第二天下午就可以回去了。”我毫不犹豫地就说:“走吧。”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对我而言都已经是空,我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不能拥有,只有一野,是我生命的终结,我们曾经紧紧缠绕,然后分开,但相依,是无法改变的命运。我们不过是两只断了线的风筝,在悲伤的天空中,偶尔错过。然而最终,我们都是要落到同一块荒地上的。



  十三楼的特护病房里,我终于见到了一野,他瘦得不成样子,骨骼病态地突兀。我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握住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他没有醒,只是轻轻地呼吸,那呼吸,好像消失了一般,听不到。我看着他,无限悲哀。



  加媚站在我身后,强忍着泪水,但还是不可控制地哭了出来,她哭声很大,沈以年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捂着嘴跑了出去。回来时一野已经醒了,看到我,他努力地笑了一下,脆弱地说:“阿久,你回来了!”



  “嗯……”我点头,低头的一刹那眼泪滴到手背上。



  “别哭啊!”他伸出另一只手拍我的脸,我扑到他怀里。



  “喂,好多人看着呢,他们会笑话的。”他说。



  我当然知道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笑,但是我还是坐了起来,一野拉长了袖子擦掉我的眼泪,问:“这一年你都到哪儿去了?听说还不错,周游全国了呢!”



  我笑了一下。



  “怎么哑巴了?来说句话给哥哥听。”



  “哥,我想你了。”我说。



  “我知道,我也想你了。”他一直都是笑着的,但语句却仿佛被人强行打断了一样,间隔越拉越长。



  “我说不了太多的话,你来说吧,讲你和周垠开怎么样了。”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真实的一切,护士过来说:“已经过了探病的时间,请家属们先回去吧。”



  “我明天再来。”我说。



  “嗯。”他点头。



  我们一起朝外走去,一野突然叫住了加媚,他说:“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和沈以年替他们把门关上。我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发呆,沈以年到不远处打电话。过了一会儿加媚从病房里跑出来,我不知一野跟她说了什么,她情绪很激动,动作紧张。沈以年走过来,加媚拉住他的衣角说:“送我回家好不好?”



  沈以年点点头,又对我说:“我已经给梅朵打了电话,他们马上就会过来。”



  “谢谢!”我木木地说。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没说,张了张嘴,扶着加媚走了。



  空旷的走廊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和来去的护士,我仰头看房顶的灯,它们奄奄一息地发出微弱的光。



  “阿久!”有人叫。



  我转过头,看到梅朵姐,她胖了不少,但这让年近三十的她看起来很有丰韵。



  她走近我,抱了抱我,指着病房问:“他怎么样了?”



  “还好。”我淡淡地答。



  “累了吗?回家休息一下吧。”



  “也好。”



  刚走没几步,梅朵姐又停了下来,向我身后望了望,问:“小开呢?”



  “没有来。”我别开头。



  “为什么没有一起来?”梅朵姐并未察觉到我的异样。



  我岔开话题:“先别说他,鹏哥呢?”



  “在楼下。”梅朵姐突然喜气洋洋,“你鹏哥现在可功成名就了哦,一有空就被记者追,都不敢露面了。”



  “那多好!”我说,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上帝对有些人如此眷顾,而对有些人永远残酷。



  梅朵姐搬了家,一个新建的小区,相当气派。梅朵姐家的家具更是新潮典雅。想必梅朵姐盼这一天盼了半辈子,现在她终于可以圆一个贵妇之梦,开始她更为美好的生活。



  梅朵姐的孩子也已经四个多月了,很可爱的一个胖小子,躺在柔软舒适的摇篮里,睡得香甜。新请的保姆做好了饭菜,梅朵姐说:“先吃饭,吃饱了再洗澡睡觉,我让阿月去收拾床铺,今晚你跟我睡。”



  “那鹏哥呢?”我问。



  “我就在书房将就一晚上好了,你们姐妹俩好久不见,有一肚子话要说吧?我就不打扰了。”他说着,笑了起来,才笑了两声,腰间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到另一个房间接,没一会儿出来说:“我就不陪你们吃了,今天晚上有场子要赶。”



  “先说好,不许喝酒。”梅朵姐正色道。又指着鹏哥的肚子对我说:“看,他都喝出啤酒肚了。”



  “啤酒肚是地位的象征。”鹏哥巧舌地说,“你没看官越大的人肚子越大嘛!”



“你又不当官!”梅朵姐不吃他那一套。



  “好啦好啦,不喝就是了!”鹏哥笑着穿外套,对我说,“瞧你梅朵姐,这个时候还管我好看不好看。”



  “她是关心你。”我说。









  “二对一,说不过你们俩,我先走啦。阿久,你凑合着吃一顿,明天我带你去吃好的!”说完,他开门出去。梅朵姐还不忘叮嘱:“开车慢一点!”



  我真是羡慕,做一个不用为生计操心有人疼爱的妻子,不知是多少女人的心愿。



  吃过饭,洗完澡,我和梅朵姐躺在床上说话。她说:“你最好别瞒我,我一眼就看出来你和小开出了情况。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知道在梅朵姐跟前我就是个透明人,于是讲了一遍那天发生的事。梅朵姐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吃惊地说:“不可能吧?小开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我不语,事实上,这也是我一直想不透的。



  梅朵姐问我:“老实说,你还想嫁沈以年吗?”



  “当然不!”我答得很干脆。



  “那你是真喜欢小开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爱,但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很安全,也很舒服。”



  “这就是爱啊,”梅朵姐用过来人的口气说,“还有什么比安全、舒服更重要的呢?没钱的时候人都想要钱,等有了钱的时候大家想要的只会更多。欲望根本就是无底洞,永远也填不满。像我现在,就只希望你鹏哥身体好一点,你不知道,他现在累出了一身病,每天的药都能当饭吃了。”



  我说:“那还拼!”



  “不拼不行啊,孩子将来要上学,开销大着呢!”



  “对了,孩子取名字了吗?”我问。



  “还没有,我想叫他关琪安,就是美好安稳的意思。他爷爷却非要叫什么关永超,永远超前嘛!你鹏哥拿不定主意,我们就先叫他宝宝。”



  “宝宝?”我笑,“肯定是个备受宠爱的小孩。”



  “我才不宠他呢!宠坏了怎么办?”梅朵姐一向刀子嘴豆腐心。不过梅朵姐也挺不容易的,她家里三个小孩,她是最大的,十几岁就辍学只身跑到外地闯天下,好不容易闯出了名堂,却再也联系不到父母,也算是半个孤儿。



  隔了一会儿梅朵姐又问:“你真不打算原谅小开吗?”



  我正不知要怎么回答,鹏哥回来了,在客厅里胡言乱语。



  “不让他喝,他非要喝!”梅朵姐生气地下了床,走了出去。



  我还停留在刚才的问题上,要不要原谅小开呢?可是很快就不想了,现在,一野最重要,其他的事情,都让时间去摆平吧。



  我想我是真的累了,连续两个晚上没睡好觉,眼睛刚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在陌生而熟悉的房间和味道里,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梅朵姐抱着宝宝看电视,对我说:“梳洗好去饭厅吃饭,今天我跟你一起去看一野。”



  看到干儿子我哪还有心思吃东西,端了杯牛奶就凑了过去。宝宝好奇地看着我,他的眼睛像是只有一轮明月的夜空,干净而清澈。奇怪的是,梅朵姐是典型的单凤眼,而鹏哥的眼睛是深褐色,宝宝的眼睛,竟和一野有几分神似。



  不过我没敢说出来,知道梅朵姐一向不喜欢一野。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可以原谅他。



  梅朵姐找了几件外套给我,我随便地穿上一件说:“走吧!”



  今天天气不错,汽车一路急驰,我一直看着车窗外这个许久未见的城市。梅朵姐问:“是不是想你那家小店了?”



  也就她最了解我了,她说:“我搬走后去过几次,生意不错,小绘新请了一个店员,她和祥子一心要把这个店扩大,准备攒钱结婚呢!”



  我笑,问:“小开的店呢?”



  “他不是盘出去了吗?你们没走几天让人出高价收购了,你猜那人是谁?”梅朵姐神秘地一挑眉。



  我猜不出。



  “小开他老爸呀!”梅朵姐眉飞色舞,“他老人家用的全都是旧店员,连招牌也没换。”



  我听不下去了,还好车已经停在医院门口,我连忙帮梅朵姐打开了车门。



  一野气色不错,正在喝加媚煲的鸡汤,见到梅朵姐大叫:“哎哟真是稀客啊!不知哪股风把您给吹来了?”



  “少贫!”梅朵姐搬了把椅子坐下,冷冷地说,“我是怕阿久迷路才陪她过来的,你们俩有话快说,说完阿久你跟我回家。”



  我和一野一起笑了起来,加媚却围着宝宝转:“好可爱的小孩哦,梅朵姐,你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不给!”梅朵姐一只手挡在宝宝前面,说,“想要自己生去!”



  加媚撅起了嘴巴,一野拉过她安慰说:“没关系,过两天我们俩也生一个就是了!”

#22 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06-03-16 18:05:38说道:
连载:想好好爱一个人 作者:短发夏天 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嗯!”加媚重重点头,“生一个比他漂亮一百倍的!”



  梅朵姐用白眼翻他们俩,我在一旁看着,心情好得不得了。



  一野抬头看了看我,我对他笑,他伸出一只手,我迟疑了一下,握住。









  一野左手拉着我,右手拉着加媚,说:“我很快乐。”



  加媚的眼泪掉了下来,一野帮她擦的时候宝宝突然也哭了,哭得简直是惊天动地。梅朵姐怎么哄都不管用,一野叹了口气说:“唉,怎么谁都是一见我就哭啊,看来我还是早点死的好。”



  “一野,你乱说,我打你嘴!”加媚生气地捂住他的嘴,眼泪更加汹涌。



  我看着他们,鼻子酸得难受。只好别过脸,向梅朵姐伸出手。梅朵姐把宝宝递给我,他还在哭,小脸通红。我把他抱给一野,说:“看,像不像你小时候?”



  “干吗像我?”一野问。



  “我是说,你小时候哭也是这样的。”



  “他也会哭吗?”加媚边揉眼睛边不可思议地问。



  “嗯,”一野点头,指着宝宝说,“哭得跟他一样。”



  “为什么哭啊?”加媚问。



  “因为失恋了。”一野说完,哈哈大笑着坐起来,伸手捏了捏宝宝的脸。说来也怪,宝宝立刻就不哭了,睁着一池清水似的眼睛看着一野,一野朝他挤了挤眼睛,他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一屋子的人都呆住,一野得意地对梅朵姐说:“怎么样?我这个干爹比你这个当妈的强吧?”



  “什么干爹!”梅朵姐一把夺过宝宝,说,“我们家宝宝才不要你这个流氓干爹!”



  “流氓有什么不好!”一野不服气地说,他还准备再说什么,突然脸色苍白,眉头一皱,捂着胃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吓坏了,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加媚慌乱地哭了起来,只有梅朵姐还比较清醒,跑到病房外面大叫:“医生!医生!”



  几个医生十万火急地冲进来,勒令我们退出去,然后展开急救。



  加媚在走廊里再次失声痛哭,我看着她,心里又难过又惊讶,难过自不必说,惊讶的是,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可以流这么多眼泪,见一面哭一场。梅朵姐坐在椅子上接电话,我抱着宝宝,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打我的脸,每碰到一次就笑得让人兴奋。我看着他,愣是把眼泪压了回去。



  一个小时后,医生总算从病房里走出来,摇着头说:“无大碍。”



  “谢天谢地!”我在心里感激上帝。加媚已经冲了进去,一野疲惫地对我们微笑,嘴唇泛着冰冷的白。



  我默默地坐到他面前,灵魂被抽空了一般地看着他。



  “阿久,我梦到陆妈妈了。”一野轻声说,“梦到我们走的那个晚上,她从房间里走出来跟我说话,可是我一直都听不清她说什么。”



  我咬着唇,想问他,那一天陆妈妈的确在看着我们,她用房间里投出来的光为我们照路对不对?可是始终没有问,我已经不愿再说话了,只是想安静地陪着他,等待天荒和地老的到来。



  一野却看穿我,说:“其实带你出来,是陆妈妈的意思,她说孤儿院要把我们两个赶走,与其这样不如我们自己走。她给了我一些钱,还给了关你房间的钥匙,我就连夜带你出来了。”



  果然。



  “阿久,你后悔吗?”一野问我。



  我摇头,他笑了。



  墙上的挂钟告诉我们,已经是十二点了,梅朵姐说:“该回家吃饭了。”



  我说:“你回去就好,我不吃了。”



  “那怎么行!”一野正色道,“你跟梅朵回去,让加媚陪着我就好了。”他说着,握住加媚的手。



  “那好,我下午再来。”我向他挥挥手,跟梅朵姐下楼。刚走出医院,就看到鹏哥的车。



  “我正要给你们打电话呢!”鹏哥对梅朵姐说,又喜滋滋地抱过宝宝,“来,让爸爸亲亲。”



  宝宝乐此不疲地玩着打脸的游戏,小手在空中挥舞。



  “走,我们去吃火锅,天冷,吃吃热乎。”



  我一直都不说话,梅朵姐安慰地拍拍我的手背说:“坚强一点,他真要走谁也留不住。”



  我摇摇头,冲她笑了笑。



  就这样,一天过去。晚上回家时,鹏哥已经在吃饭了,梅朵姐问:“怎么今天这么早?”



  “碰到沈以年了,”他夹了块西芹塞进嘴里,对我说,“他有东西让我给你。”



  我问:“什么?”



  “一盘DV,在沙发上。”



  梅朵姐把宝宝交给保姆,替我把DV放进机子里。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的背影,我正觉得熟悉,她猛地一转身,竟然是沈珂雯!



  沈珂雯冲镜头眨眼睛,笑嘻嘻地说:“怎么样?没认出来吧?告诉你们哦,我又长高了,长了四厘米呢!哼,再过两年我爸爸都得抬头看我啦!”她边说着边朝外走,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大草坪,沈珂雯介绍说:“这就是我的院子,这些草可都是我亲自修剪的哦!”她从地上抱起一只小狗说:“它是米西,我的宠物。”放开小狗,指着身后的一个滑梯说:“这是隔壁麦肯大叔给我做的,他是个高级木匠呢!”



镜头一直随着沈珂雯移动,她为我们介绍她的新生活,看得出,她在那边过得还适应。我欣慰地看着她,情不自禁地笑了。



  可是最后,我却再笑不出。



  DV绕了一圈,又回到草坪上,沈珂雯看了看表说:“我该吃饭去了,今天的节目到此





结束,明天同一时间,我们不见不散!”说罢,屏幕一黑。



  我正准备让梅朵姐关机,画面又跳了出来,只见沈珂雯忧郁地低着头,说:“爸爸,你有姐姐的消息吗?乔姨说姐姐跟周叔叔去外地了是吗?我知道你不会再和她结婚了,你伤透了她的心,也伤透了我的心,可是怎么说你们也算是爱过一场,找到她,把爷爷留给我的钱全部给她吧,请她一定收下,就算是我这个女儿的一片孝心,求你了。”她说着,哭了起来。画面终于切断。



  我艰难地笑着对梅朵姐说:“你瞧,宝宝有个这么漂亮的干姐姐!”



  梅朵姐关掉电视,过来抱住我。我把头埋到她的怀里轻轻呜咽。



  “阿久,你还是幸福的不是,你看有这么多人还爱着你,我,沈珂雯,一野,你鹏哥,还有宝宝,只不过他现在还什么都不懂,等他长大了,一定会爱上你这个干妈的。所以,为了我,好好的。”梅朵姐轻轻地说。



  这时,鹏哥在饭厅里叫:“喂,你们俩不吃饭啊!”



  我连忙擦干眼泪说:“走,吃饭去!”然后朝饭厅走去。



  梅朵姐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看号码说:“是小开打来的。”



  我愣在原地。



  梅朵姐打开接电话,过了一会儿挂断说:“他只是问我你在不在这里,然后就挂了。”



  我回神,笑说:“先吃饭。”



  上帝,我请求你,让一切安静下来吧。



“你想要什么?”我问。



  “钱包!”



  她说完大声笑了起来,我也笑。









  她接下去讲:“后来他说请我们吃饭,到了结账的时候又说没钱,我只好自掏腰包了。



  “临走时我问他要电话,他说:‘我连家都没有哪来的电话啊!’我大吃一惊,以为他真的没有家,就问他:‘那你住在哪里呢?’他说:‘就是你们刚才坐的那张椅子上呗!’我的同学这时候冲我挤眉弄眼,于是我就拉住他说:‘不如你住我家吧!’然后我们就住在一起了,而且一住就是三年。”



  加媚说到这里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说:“我真的没想到我会爱上他的,虽然他很英俊,但让我跟个流浪汉在一起,这实在有些夸张。为了这个,我跟爸爸吵过很多次的架,甚至离家出走过,但后来他还是妥协了,接受了这个浪荡子。我都打算要跟他结婚了,但谁知道……”



  她说不下去了,看着房间哭了起来,我呆呆地坐着,心里一样地痛。



  大年三十那天凌晨,加媚突然摇醒我说:“阿久姐,我们去给一野包饺子吧!”



  我笑着点头。



  我们在厨房里忙了大半天,加媚和齐祖一样,根本没碰过锅,她的饺子捏得奇形怪状,又难看又可爱。



  一野不爱吃肉馅的饺子,加媚就突发奇想地包了巧克力在里面。有的饺子露馅了,巧克力流得满锅都是,把饺子染成好看的金褐色。



  饺子做好后,天已经亮了,我们立刻打车去了医院。饭盒打开时,香气飘得满屋子都是。一野用力闻了闻说:“哈哈,是巧克力馅的!”



  加媚兴奋地点头:“嗯,是我想出来的!”



  “你个小脑袋!”一野宠爱地点了她的脑门一下。



  “快尝尝,好吃不好吃?”



  一野夹了一个放进嘴里,连连点头:“哎,很好吃哦,你们可以申请专利了!”



  我和加媚相视而笑。



  一野继续吃我们可以申请专利的巧克力饺子,吃到第三个时,他停了下来,抬起头,用很怪异的眼神看着我说:“阿久,我想回家了。”



  他终于肯称那个我们成长的孤儿院为家,我握住他的手许诺:“好,春天一来我们就走。”



  他笑了笑,伸出另一只手,拉住加媚。



  “天!你的手好冰!”加媚大叫。



  一野笑着说:“我累了。”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世界在那一秒安静极了,所有的一切都停下来,看着这个男人孤独地离开。



  下一秒,楼下有人放了鞭炮。我放开一野的手跑了出去,撞到正要进来的沈以年,他问:“怎么了?”



  我没说话,泪水飞溅。加媚的哭声伴着鞭炮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轰鸣。沈以年看了看里面,抱住我说:“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一点。”



  我的眼泪放肆到了我无法控制的程度,它们简直是波涛汹涌。这么多年以来,我终于可以像梦想中的那样,放纵而自私地哭泣。



  沈以年抱着我,以一个男人宽阔的肩膀支撑着我,我颓然倒在他身上,没有了知觉。



  拥抱锁定一个世界。



  沈以年的怀里有一个我想要的世界,可是我得不到它。小开的那个世界曾经是我以为的终结,但是他亲手破坏了它。一野的那个世界是我无法离开的港湾,现在它却不在了。我还能拥有什么,还有谁能再给我温暖呢?



  我猛地醒来,梅朵姐拿毛巾给我擦汗,说:“沈以年一给我打电话我就回来了,怎么说晕就晕了呢?”



  “一野真的走了吗?”我抓住她的手问。



  梅朵姐用悲伤的沉默回答我。



  隔壁传来宝宝的哭声,梅朵姐连忙过去。我看着空空的房间,犹如做梦。



  他真的走了吗?



  梅朵姐抱着宝宝进来,哄着他不要哭。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梅朵姐把他递给我,他却继续哭。十三年前的画面穿越时空来到眼前,也是冬天,冰冷的房间里,一野咬着我的肩膀压抑着他的哭声。



  他是累了,该走了。



  我看着宝宝,泪重新断了线地流。



  一野走了,可是宝宝出现,这多像是一出舞台剧,演员不停地轮换,生命循环不止。



  我披了外套坐到天台上,梅朵姐家住在顶楼,天台上种满了各种藤类植物,有一株吊兰,竟然垂到了八楼的窗台。



  楼下有一群小孩穿着厚厚的衣服放烟花,一个小女孩炸到了手,哭了起来。她的哥哥跑过来,用一个棒棒糖哄她,她终于不哭了,开心地吃着棒棒糖和哥哥跑远了。



  灰飞烟灭。



  我的脑子里就只剩下这四个字。



  一野的葬礼是灰色的,加媚穿着灰色的长裙,沈以年开着灰色的跑车,天空布满了灰色的云,快要下雪的样子。

#23 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06-03-16 18:09:37说道:
连载:想好好爱一个人 作者:短发夏天 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我的心已经停止跳动。



  梅朵姐从后面扶着我的肩膀,用力地握了握。



  “节哀!”鹏哥说。









  沈以年走过来,递给我一部手机,我看了他一眼,接过去听,那边传来了一个脆脆的声音:“姐姐,是你吗?”



  “珂雯!”我叫起来。



  “你还记得我,真好!”她笑了笑,又低声说,“姐姐,我听爸爸说陈叔叔死了,姐姐你不要难过,他走了我还在,我将来长大了挣钱给你买汽车,买大房子好不好?”



  我说不出话,只是又开心又难过地点头。



  “姐姐,我好想你。”



  “我也是。”我说。



  “姐姐,你和周叔叔结婚了吗?”



  “没有。”



  “姐姐,你快一点结婚吧,你结婚了我就放心了。”



  我不说话。



  她突然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换了很认真的口气说:“姐姐,那笔钱,就是爷爷留给我的那笔遗产,你一定要收下,你不收下就是对我的伤害。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也懂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所以请你相信我,我并不是因为同情你才把钱给你的,而是因为爱。但是除了钱以外,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表达我的爱。姐姐,我真心实意地希望你过得好,姐姐,请你一定要幸福!”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挂了电话。



  我听着耳边的“嘟嘟”声,怔住。



  这个小丫头,她总是让我欢喜让我忧。



  我把手机还给沈以年,对他们笑了笑。



  我看到加媚一直都在一野的墓碑前,好像是把眼泪哭完了,肿着一双眼睛发呆。我走过去,轻声说:“他是天使,该回家了。”



  她摇了摇头说:“我相信他还会回来的。”



  谁不希望呢?我心想。如果可以,我宁可用我的生命和他交换,起码这个世界上还有爱着他牵挂着他的人,而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上帝留给我的生命,对我而言根本就是加倍的折磨。



  “对了,”加媚打断我说,“天使有话要我转告。”



  我看着她。



  “他说,孤儿院的老槐树下有他埋的东西,他让你去看。”



  会是什么东西呢?我一肚子疑惑,正要离开,沈以年挡在我面前说:“我送你回去,回到那个孤儿院。”



  我要拒绝,他说:“请满足珂雯。”



  我没有后退的余地。



  在梅朵姐家休息了一天,我们就启程了。临走前,梅朵姐拉着我的手说:“阿久,我们时刻欢迎你回来。”



  “对,”鹏哥跟着说,“这里就是你的家。”



  我笑:“什么时候学会煽情了?”



  其实我说不出谢,对他们,谢是多余。



  沈以年等在楼下,我拥抱梅朵姐和宝宝,作别。



  转身的一刹那,我明白,也许,我们从此都不会再见。



  沈以年要搭飞机,我却坚持要坐巴士。当初,我和一野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现在,我要用同样的方式回归。



  出租车在开往车站的途中经过“没有名字的故事”,还是那个蓝色的牌子,白色的楷书,玻璃门上,贴着新电影的海报。我看不到里面,但我熟悉它里面的每一寸空间。曾经,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可是现在,它不属于我了,我只希望,拥有它的人可以遇到幸福的故事,而不是像我一样,没有结局。



  一闪而过。



  我所经营的美好,我曾付出的等待,我深刻的念念不忘,我埋藏过的希望,我悲伤的泪水,我凄凉的青春,我郁郁葱葱的绝望……



  再见!



  十三房,一野曾经住的房间,那里面是新的一批小孩,他们好奇地看着我。陆妈妈把他们都叫了出去,坐在一野睡的那张床上,问:“这些年,你们都是怎么过来的?”



  我笑笑,看着窗外植物的巨大叶片说:“我们是在一个大雪的夜晚离开的。”



  陆妈妈和沈以年静静地听我讲,讲离开以后的事,那些没有名字的故事。我从未说过那么多的话,每讲到一处,总会有一些画面跟着冒了出来。我十一岁,跟在一野的身后一次次地把脚从雪里拔出来,闪着诡异灯光的巴士停在我们面前;十三岁,我们在一个小镇上,下雨了,我和一野蹲在一个房檐下躲雨,一个好心人丢给我们一块面包,却被一只野狗抢走了;十五岁,我在一个小饭店里打工,每天提着客人吃剩的肉片带回家给一野,他狼吞虎咽地吃;十七岁,和一野在寒冷肮脏的旅馆里相拥入眠;十八岁,一野在外面和别人打了架,浑身是血地回来;十九岁,一野和加媚从我面前走过,我的手放在肚子上,那里面有一个生命正在孕育,我昏倒在街头;二十一岁,我在梅朵姐家里再次遇到一野,他隔着人山人海对我微笑;二十三岁,一野握着我的手,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这些或者残缺不全或者仍旧清晰的画面像是褪了色的旧照片在我的脑子里一张张地浮现,那些曾经,就这样一去不复返。



  讲到最后,我把头枕在一野的遗像上,喃喃地说:“哥哥,我们回来了。”



  沈以年递了张面巾纸过来,但他不知道,我并没有哭,我是用微笑来祭奠这已逝的时间









  陆妈妈把手放在我头上,来回地抚摩我的脸。这妈妈的温存,唯一的,永远的,在我无数次被梦惊醒的夜晚,曾那样真实地出现。



  晚饭过后,沈以年陪我在院子里散步。我低头看着地面,想哪一些尘土,才是一野曾踏过的呢?



  沈以年说:“没想到你有那么多故事!”



  我笑笑,问他:“我还有更多,你要不要听?”



  他充满兴趣地看着我。



  “关于小开……”我说。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伸到我面前:“他找过你,你在睡觉,所以我没有让你接。你要不要再打过去?我存下了他的号。”



  我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他的号我怎会不知,若真想联系,还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沈以年认真而由衷地说:“我一直都祝愿你能够早日找到真正的幸福。”



  我指着胸口,笑着说:“幸福,它一直都在。”



  “但愿。”他说。



  我们找到一野藏东西的那棵老槐树,它的枝干布满皱纹,枝头只有一片摇摇欲坠的黄叶。



  挖了很久,终于挖出了一个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纸,字迹模糊,但还是能够辨认,是一野的字,写着:原谅我,是命运的安排。



  信封里还有一张发黄的旧报纸,社会版头条用醒目的大字写着:



  雨夜惊人流血案,杀人只为一把伞



  我读着,脸色迅速变灰。



“就是这里。”一向神通广大到令人惊奇的沈以年带我到一家超市门口说。



  昨天,孤儿院的老院长叫我到他的办公室里说:“有一件事我们必须得告诉你,关于你和陈一野的身世。”



  我带着对未知的好奇不安倾听着。









  “我想你可能已经知道了,一野的父亲是个杀人犯,他被捕后,他的妻子——也就是一野的妈妈受不了压力自杀了。当时一野只有七岁,找不到他的其他亲人,所以被送到孤儿院里。但他一直都知道他的爸爸曾经犯下的罪,只是他想知道事情的经过,这就是他一次次出逃的原因。”



  “后来他知道了吗?”我问。



  院长点点头。



  “他杀了谁?”



  院长面有难色地看着我,然后推过来两张照片。



  一男一女,面容祥和,带着满足的幸福微笑。



  我认得出他们,是我的父母。



  我说不出一个字。



  “是陈一野的爸爸,杀了他们。”院长一字一顿地说。



  天!



  院长继续说:“当年一野带你出去,其实是院方的决定。你得知道,我们这里的资金一直紧张,少两个人能让剩下的人都生活得滋润一些,而且因为上一辈的事情,陈一野负责你以后的生活,也算是合情合理。”



  合情合理?多么可笑的说法,只因为我们的父辈,我们却要在今生纠缠,这算什么?!



  可是我们的身世,是我多不能够接受的事实,我宁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以年以一张报纸为线索,打探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他带我到一家超市门口,指着它说:“二十三年前,你父母在这里开了一家以你名字命名的雨具店,有一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一个喝醉的男人要买伞。但他没有钱,却执意要拿走那把伞,你的父母为此与他争执起来,那个男人愤怒之下,借着酒劲用水果刀捅死了他们。”



  这是事情的全部经过,也是悲剧的开始。



  我看着如今已经面目全非的街道想:这就是宿命吗?



  下雪了。



  更确切地说,是下雨了。南方特有的高温让雪在落地之前就已融化,雨滴到脸上,冰冰凉凉,我走进超市买了一把蓝色的伞,撑开。



  熟悉的画面。



  是我许久未做过的那个梦。走在路上天下起大雨,很大很大的雨,雨滴砸到地上仿佛能砸出一个坑。周围的人拼命奔跑,我却不知道该到哪儿去。梦里,我是一个无家的人,所以没有我能够停留的港口。于是我给自己买了一把伞,几近透明的蓝色,很好看。我打开那把伞,太阳却出来了,阳光充沛。原本潮湿的地面以我来不及观看的速度变干,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空气温暖而干洁。我站在马路中间,人们继续安详地走路,我拿着一把蓝色的伞站在其中,突兀而孤独,无所适从。



  原来原来,这个我一直以为有着特殊含义的梦,它暗示了我从未遇见过的前生。原来原来,上帝可以这样地捉弄人。



  我扔下那把伞,站在大雨滂沱的街头,仰望天空,却始终找不到我想要的答案。



  一切一切,都是注定。



  回到酒店时,我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齐祖!”我惊奇地叫。



  “嘿,你还记得我啊!”他开心地抱了抱我,对沈以年点了点头,叫:“舅舅。”



  “怎么会来这里?”沈以年问。



  “来找她啊。”齐祖指着我说,“你们跑的可真远,从最北边到最南边,地球都没有你们转得快!”



  我笑,问他:“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啊?”他油嘴滑舌地说,“该不是还要预约吧?那对不起,我不知道规矩,下次一定注意。”



  “贫啊!”我伸手打他。



  “哎,我们沈家可比你们许家人多,你打不过我们的。”齐祖边躲边叫着。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他不知道,“许家人”这三个字让我失了魂。



  我承认,我一直都对我的身世充满幻想和猜测,从小到大,我无时无刻不在心里勾勒我父母的样子。我总是想我们一家人会多么和谐,也许我有着和妈妈相像的眼睛和爸爸相像的鼻子,也许我的爸爸很凶,他总是让我背《唐诗三百首》,而我的妈妈总是在我背不出来被罚的时候偷偷送一个煮鸡蛋给我。也许我的妈妈能把毛衣织得很好而我的爸爸是劳动模范。也许我的爸爸常常喝醉酒而我的妈妈每天唠叨……这诸多的也许在我的脑子里一点一点地形象生动起来,仿佛那就是真的。可是在我知道了真相之后它们都不在了,我从未想过我的父母会与一野的爸爸有丝毫的关系。我宁可他们每天相遇却从不认识,抑或他们是漫漫人生中两个永远都不会相交的点。



但,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我不知道,我要多长时间才能够接受这个事实。



  又或者,它根本就不是事实。









  是院长玩心大发和沈以年联手跟我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可我知道,我的自欺救不了我。



  我木木地走进房间。齐祖问沈以年:“她怎么了?”



  沈以年没说话,只是向我投来了心疼的目光。



  两个星期后,沈以年就要离开这里了。先回他的家,然后带妻子去英国与沈珂雯团聚。



  这多令人羡慕。



  如今,我已不再对苏雅芬有任何偏见。我只希望,沈珂雯能够接受她的妈妈。



  一家人,平平安安地拥有生命,拥有生活,纵使充满矛盾和憎恨,纵使有太多的坎坷,也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



  临走前,沈以年留下了沈珂雯爷爷留下的遗产和他自己捐献的巨额存款。密码是我的生日:1013。



  我对他说:“你要知道,你并没有欠我的。”



  他笑:“你也得明白,我并不是想要偿还你什么。”



  我笑笑,不说话。



  “阿久,你一直都是让我心疼的女孩,”他夹起我一缕头发,道,“尤其是在知道你的过去之后,我真的不想就这样放你一个人在这里。”



  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话,但仍是笑着说:“你的同情对我而言是加倍的伤害。”



  他再笑:“你总算学会保护自己了。”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在机场,沈以年再次问我。



  “你当我只有三岁。”



  “喂喂,还有我哪,怎么说我也成年了吧,照顾一个小女生还不简单!”齐祖在一边不满地嚷嚷。



  我和沈以年一起笑,他转头看了我一会儿,说:“你要知道,想联系到我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所以,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找到我,我能相助的,一定鼎力而为。”



  “是句不错的诺言。”我说。



  “别让我担心就好。”他轻轻地抱了我一下,转身向前走去。



  “舅舅,别忘了写信过来!”齐祖大叫着挥手。



  终于,都走了。



  我转身看着齐祖,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嗯?”他奇怪地看着我。



  我从包里取出一本杂志,那是小开经常发表旅行笔记的杂志,这一期上,有他的图片和文章。是那座水晶般的冰城,广场上有拥挤但惬意的人群,头顶炸开了绚烂的花朵。



  而这是从齐祖那里找到的,他总是在做一个间谍。



  “这个啊……”齐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别瞒我,这一次,你是为小开而来?”我问。



  “知道了还问!”齐祖抢过那本杂志,翻开其中一页说,“喏,这就是我要说的话。”



  是小开的字,他说:我会永远记得这座美丽的城市,就如同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如此深爱过的你。



  我黯然,哑声问:“他让你来的?”



  “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



  “为何?”



  “为爱。”



  我愣了一秒,转身就走。



  “阿久!”他叫着追上来,挡在我的面前很严肃地说,“你可以逃避他,但你逃避得了你自己吗?你明知道你爱他,你一次次地被动,难道就不能主动一次吗?”



  “我主动过了,”我说,“但我的主动换来的是伤害,是误解。”



  “就因为他说了那些话?”



  我抬头看他。



  他说:“他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他很内疚。”



  “内疚算什么!内疚就可以解决一切了吗!”我说着,绕开他,跑出机场,跳上一辆出租车。齐祖却紧跟着坐上来。



  “难道你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吗?”他为小开求情。



  “谁给我机会?”我带着哭腔向他喊,司机从车前镜里看着我们,眼中满是猜测。



  齐祖拍拍我的肩,放低了声音说:“何必彼此折磨呢?”



  何必呢?我也想知道,但我坚持,把自尊放在爱之前。那天晚上小开的话,对我的伤害比沈以年,比一野带来的更为猛烈,它简直就是一枚炸弹,没有给我任何躲闪的机会。



  我把头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



  我用沈以年留下的钱开了一家小书店,店由齐祖亲自操刀设计,淡到几乎看不出的绿色的墙,书架高到房顶,底下配备一只有可爱颜色的小梯子。二楼是玻璃桌和软椅,音箱里永远都有轻缓的音乐。顾客在这里看书,还不是一般的惬意,店名“逝”字像流水又像火焰,在黑底的招牌上,醒目而深刻。



  这样一家店很快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生意相当好。



  岁月如河。



  我在时光飞速流逝的河水中洗刷所有的伤口,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一切都是美好而平静的,你看不到空气里漂浮着的忧伤,你只能看到我沧桑过后纯真的笑容。也许有一些什么正在消失,也许有一些什么我无从记忆。可是只要时间在,爱就存在。

#24 清湖畔 绿柳边 淡淡烟雨淡06-03-16 18:13:22说道:
连载:想好好爱一个人 作者:短发夏天 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这是我对于这个店名所有的解释,在有报社记者采访我的时候,我把这段话写在上面。



  我相信,只要时间在,爱就存在。



  这句话绝对是真理,不然,为什么小开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你不见他,我只好把他带来见你。”齐祖推着轮椅笑着对我说。



  我惊愕地睁大眼睛,看着小开空空的裤管。



  “阿久,能原谅我吗?”小开终于开口问。



  他的声音,他的眼神,他的每一根头发,都令我失去灵魂。



  好半天,我才缓过神,问:“你的腿怎么了?”



  他低下头,难过地说:“那天,你跑出去后我一直找你,可终于找到你时,却看到你上了沈以年的车。你知道吗?那一刻我才发现我有多害怕失去你,我想我不能就这样地放你走,不管我是否对不起你,我都要你给我机会让我偿还。所以我不顾一切地穿过马路追你们的车,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我心痛。



  “没撞个失忆就不错啦,不然你们俩还要来个生死相认什么的!”齐祖把小开推到我面前说,“本来他死也不要来的,怕你看到他这个样子不要他了,不过谁让他现在没自由了呢,只得任我摆布。”



  小开这时抓住我的手说:“阿久,给我机会,我多爱你。”



  我下意识地抽出,定了定神说:“容我考虑。”然后上楼。



  小开在我身后说:“相信我,爱你。”



  晚上,齐祖来到我的房间,递给我一封信,我打开,只有一张写满字的纸。我疑惑地看,歪歪扭扭的那行字是沈珂雯写的,她说:“结婚吧结婚吧,嫁给他吧嫁给他吧,给我生一个小弟弟吧!”



  然后是沈以年的:爱他,爱自己。



  苏雅芬的:恨永远都比爱小了那么一点点。



  沈怡珠的:真正的爱,并非平坦。



  梅朵姐的:我说过了,他是能给你幸福的男人。



  鹏哥的:别跟个小孩子一样了,是大人,就应该宽容。



  加媚的:别给自己失去后遗憾的机会。



  小绘的:阿久姐,你什么时候嫁给周老板我什么时候嫁给祥子。



  祥子的:老板是个好男人,我也是个好男人,就算是帮我,嫁给他吧。



  我看着,看着,仿佛看到信后面一张张殷切而关注的脸,我总是让他们费心。然后我哭了。



  放下信,我问齐祖:“这算什么?”



  齐祖笑说:“我们所有人的愿望和祝福。”



  这时,小开摇着轮椅进来,茫然地看着齐祖问:“找我来有什么事?”



  “向她求婚,”齐祖几步走到他跟前指着我说,“现在是她最脆弱的时候。”



  “喂,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好不好!”我擦干眼泪,却是笑着说的。



  我知道在某一刻我已经原谅了小开,并且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腾升。



  但是小开低下头,淡淡地说:“对不起,我不能。”



  “为什么?”齐祖比我还吃惊。



  “我考虑过了,”他抬头正视我说,“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没有办法给你幸福,对我而言这是比离开更大的痛苦。”



  我无言,他继续说:“一年前从你跟我上火车的那一刻起,我就对自己说:我要给你一个完美的世界,可是你瞧,现在的我连自理都难,更何况照顾你呢?”他冷笑了一下说:“要怪,就怪上帝的安排吧!”



  其实,我想要的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我想说,但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小开你错了,”齐祖突然说,“你去问她,问问她,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你以为她真的脆弱到连自己也照顾不了吗?她既然能不靠任何人的帮助一路长大,承担得了那么多的痛苦,那么现在,她一样能接受得了你的残疾。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能给她爱,却不相信她同样能够给你们爱?!”



  我惊讶,他怎么会这么了解我?



  小开摇摇头,摇着轮椅艰难地向外移动。



  齐祖突然叫了起来:“周垠开,你今天走了就再也别回来了,你不要她的爱,我要!”



  小开有一秒的停顿,但仍是离开。



  齐祖傻子一样地回头看着我:“激将法也没有用啊?”



  我苦笑,任眼泪洪水般地倾泻。



  电话响了起来,梅朵姐急呼呼地大叫:“怎么回事啊?我这一大堆人等着听好消息呢!怎么齐祖突然把电话断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齐祖把手机当窃听器用。



  “小开不要我了。”我有点委屈地说。



  “为什么?”梅朵姐吃惊得要死。



  “不知道。”我挂了电话,靠在椅背上。



  齐祖把大衣脱下来盖在我的脸上,说:“哭吧哭吧,哭过了就没事了。”



我抓住齐祖的手问:“难道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问你自己,”他说,“你有能力控制结局。”



  第三天,天气很冷,天气预报说,这是春天来临以前的最后一次寒流。









  春天,多么明媚的词语!



  店里没有什么人,我自顾自地看着一本杂志。齐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我不理他。



  终于他沉不住气了,大叫:“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们这些人怎么都这样?!”



  “怎么了?”我问。



  “明明是爱的,为什么却要逃避?”



  “你不懂。”我说。



  “我是不懂,我只知道,如果我有机会得到幸福,那我就一定不让它从我手里溜走。”



  我不语。



  “阿久,你不该这么脆弱的,”他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肩说,“去争取你自己的幸福,你可以的。”



  我低下头,想了很久问他:“你知不知道小开住哪里?”



  他咧开嘴笑了。



  齐祖说得对,一直以来,所有的感情我都是被动地接受。但今天,我要主动一次。



  齐祖带我到小开的住所,他的妈妈来开门,看到我,暗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齐祖把食指放在唇间说:“嘘——”



  我们安静地走到小开身后,他正在整理我们曾经拍下来的照片,每一张,都看许久许久。



  终于,他都看完了,转过头,惊讶地看着我们。



  “小开,我请求你娶我。”我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说,“爱我,呵护我,用你并不完整的身体,照顾我一辈子。”



  有眼泪滴到我的手上,我擦掉他的眼泪,然后抱住他说:“你瞧,你还能抱我的!”



  他的臂一寸一寸,将我环住。



  那个世界的大门,打开!



 有时候我不知道,倥偬岁月里,有什么是能够留下来的。有时候天真的很冷,而我只是想要一个拥抱而已,像大地拥抱落叶一般。可是我得不到那样的拥抱,所以我写字。写字在某种程度上讲是体现自恋的一种形式,因为爱自己,所以编很多美丽的故事给自己看。



  退学以后,我写了很多的字,它们散落在各种杂志和论坛上,像一枚枚投下的种子,生根,发芽,结果。有人爱上它们,然后来跟我说话。雪狼,便是其中之一。我们认识以后,





只是每天在QQ上东拉西扯,偶尔也聊一些深刻的东西,但只是点到而已。都是有些坚强的女孩,不愿意把伤口裸露出来。但后来我才知道,她每天都在固定的聊天室里对别人说:“我有一个朋友叫短发夏天,她文章写得非常好。”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一切,我坐在电脑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许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并不是人人都愿意去做的。



  生活中,我是一个冷漠而固执的人,我的朋友不多,常常地,我还会拒绝别人给我的爱。可是当面对雪狼为我所做的这些时,我却不忍心拒绝。她对我说:“我们相亲相爱。”她对我说:“一定要幸福哦。”她的每一句话,我都不怀疑是出于真心。这个善良的孩子,总是弄得我想哭。网络上,她是极少能让我爱的人之一。后来,经过雪狼介绍,我认识了文飞。一个同样善良的男孩子,单纯,美好。他在雪狼的页子上看了我写的字,介绍我去他的论坛玩。我的每一篇字,他都仔细地看,发很长的评论给我。他对我的付出,让我觉得无力偿还。不需要还。我们是爱你的。他们这样对我说。爱啊。曾有一度,我不相信甚至蔑视这个字眼。可是现在,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爱存在的。



  二○○四年七月,我开始动手写这个长篇。这是我一直都想要写的故事,因为对亲情的绝望,所以我安排主人公是一对孤儿。又因为文飞和雪狼的存在,我让我故事里的人生活在一个善良的世界。七月到十二月,发生了很多的事,和父母歇斯底里地争吵,失恋,无望地行走,逃离,期待,颓丧,饥饿,愤怒,一个人无声地哭泣,认识新的男孩子,无止尽地抽烟,烂醉地喝酒,星空下睁开双眼,看繁花落尽,回味杂乱的梦境。这些,足以令人以最快的速度成长和衰老。我就是在这样的枯萎的过程中写下这些字,我的读者也在一个一个地增加,很多人留言或者写信给我,告诉我他们喜欢这个故事,让我继续。而我自己也明白,我已经停不下来。终于终于,我写完了。在电脑上敲下“THE END”的时候,我觉得空前的累,然后我和亲爱的冰宁和雪然坐在酒吧里,抽烟,喝酒,吃冰淇淋,快乐而冰冷地颤抖。有网友对我说:它是你的孩子。我很喜欢这种说法,我像一个妈妈一样看着它诞生,不安分地成长,突然地扭曲,最后,完美的结局。可是现在我要说,它是我们大家的孩子。如果没有你们,文飞,雪狼,冰宁,还有无数网友的支持,我是真的养不活它的。谢谢你们,我的爱们。



  写这段后记时,窗外有属于春天的阳光,我想象我的书会摆在怎样的书店里,会不会有哭声,笑声,碎裂的声音和咒骂声。可是不管怎样,我都希望看到这段话的人,能给你爱的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在雨夜,在雪原,在街头,在烟尘,有人能张开双臂环住你,停止你的颤抖,终结你的痛苦,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而我亦相信,纵使隔山隔海,你们的爱,也可以飞越层层人海,拥抱我。



  短发夏天



  二○○五年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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