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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漠微笑

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落在嘴角的却是泪……
　　公元二零零四年，我高三。改掉了一贯的风风火火冷冷漠漠，倒喜欢到天台看四周到处出没的五彩斑斓的风。
　　从高一到高二，自傲的我因为名列前茅而天不怕地不怕，霸道得像清末的土财主。耀武扬威地从班主任的面前走过，然后看班主任哈着个脸笑得只看见黄黄的牙说，洪湖啊，这次月考又是全班第一呢。
　　在我们高三年级的走廊右侧，有一个四十平方米左右的天台，阳光很活泼空气很天真，好得我恨不得把我家大床搬到那里去跟那儿住。可是上面却少有人在，总是那么七八个的样子，少的让人感觉四周太空旷只有风。大家都在全身心地投入学习，像我这样玩得悠哉游哉的蜘蛛大概没有几只，玩这么疯狂的有也是打算考试时变鸭子下蛋的主儿。
　　我总是很喜欢拉着欣儿坐在天台上抬头看太阳，眯着眼睛对明晃晃的阳光感叹道：二月的阳光这么好，没人看可惜了。欣儿说的最多的话是：洪湖，我跟你坐这儿，那作业还没写呢——我总是很温暖地微笑一下，说：借你复印好啦。
　　所谓“复印”，就是指抄啦，地球人都知道的。
　　记得我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天台上本来就不多的人都要看我一眼，我作为学生是很明白的，作业多，有“复印件”的都要抄到十一二点，没有的，要写到半夜三更啊。也难怪大家对这句话如此听觉过敏了。
　　借你复印好了，我说。
　　坐在我旁边的一个男孩子转过头来看着我不屑一顾的脸。他的头发有点长，遮住了眼睛，却遮不住栗色的瞳仁，我发现他的眼瞳中全是飘洋过海的忧伤。他站起来伸一个懒腰，转身走掉，白色的风衣掩不住他庸懒的气息，我觉得，他仿佛一个贪睡的精灵。
　　常宁，你走啊？一个男孩子冲背影喊。
　　他顿下来，没有回头，摆摆手说，我还要把班训抄二十遍呢。风，吹起他黑色的发梢，白色的风衣，还有我五彩的思绪。
　　哦。他叫常宁。
　　常宁？欣儿一脸疑惑，那不是湖南省的一个地名吗？
　　我微笑：这不，我还叫洪湖呢。
　　那天，我依旧坐在天台上，旁边坐的还是那个男孩子，依旧是白色的风衣。他的手下压着一张卷子，是白卷，纸角被风吹得翻起来。
　　最上面有一行刺目的红字：卷面整洁。批分是：5分。我瞄了一下，新暂暂的这次月考的数学卷子，一笔未动，只有姓名栏的两个字，草体，很好看。我苦笑，心想这阅卷老师真会讽刺人，零分就零分，打什么五分还卷面整洁呢，没写当然整洁了，交个白卷就这番挖苦，要是我还不从这天台上跳下去了。
　　我对他有点佩服，虽然我一向不会对学习成绩差的人有好感，但是也会有例外，比如说他常宁。
　　我看见他栗色的瞳仁中出现了我的脸。
　　你好，我叫洪湖。我微笑着伸出手去。
　　他惊异地瞪着我，缓缓移出压住卷子的手，握一下说，久仰，我是常宁。
　　然后我们一起看那卷子飘到空中去。
　　他站起来，懒洋洋地向进入天台的那扇窗户走去，敏捷地翻过。
　　你干什么去，常宁？
　　常宁转过身来，眯着眼睛指了指还在天空中翻飞的卷子，说，捡它。
　　这个星期，我上学的那条路上被拐走了几个MM.我跟常宁说了之后，他似乎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说，那我接你送你吧。我很高兴地答应说，好啊。心想这下不用卖力蹬车了。于是托常宁的福，我的自行车于第二天下午5点左右失踪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记得，常宁看着我那被砸烂的车锁时吃吃地笑，说，我要休学去摆摊算命。
　　再于是，我一直让常宁接我送我差不多到高中毕业。我记得我恶狠狠地说，常宁，我要罚你接送我直到你老得骑不动车的时候。
　　他面无表情地说，好啊，我只当这是奖励，帮助我锻炼身体保卫祖国了。
　　十三天后，我成为常宁的女朋友。又两天后，全年级都知道我们这“女才男貌”。再一天后，很多PPMM一见我就翻白眼。
　　记得有一次，有一个很漂亮的MM当着我的面公然给常宁递情书，而常宁也当着我的面公然将信撕掉了。
　　我看见那个女孩瞪我的时候眼中有泪。
　　常宁很恼怒地说，这种东西我是不会看的，他指着我说，她，就不会像你们这些闲人没事写这个呢。作业写完了？
　　我很惊异地看他，他不是最痛恨作业吗？
　　常宁拉着我的手就走，很大的劲儿，拽得我的手生疼生疼的。
　　第一次看见他生这么大气，看来他是极认真的，比我还要认真。
　　坐在天台上，常宁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瞪着灰蒙蒙的天，看黑色的风四处出没。我伸出手来，慢慢将十指拢合。我微笑地对常宁说，看，我抓住风了。常宁对我一笑，他的眼睛红红的居然聚满了泪水，滴答，滴答，滴答，泪珠摔在地上。
　　常宁说，我们的幸福会很短暂。
　　我说，你住口。
　　常宁的泪继续掉下来，我，我的学习成绩太差了，我们的大学之路会错开很远，你会忘了我的。我们会分手，会分开。这就是结局。
　　我说，不会，这不是结局。我看过你高一高二时候的成绩表，名次在年级没有低过四十名。为什么高三你都交白卷呢？告诉我，请你告诉我……
　　我一刹间泣不成声。
　　常宁瞪着我的泪水，好大一会儿，他才说话：因为老师说，我是一个坏孩子，他说他不会相信我的成绩，无论我考得有多么好，他总是会露出他质疑的神情。常宁的样子好象一个心灵受伤的大孩子，一个抱着小兔子的胆怯天使。
　　我说：那么常宁，请你证明给他看，他错了。不为谁，算是为我好么？你的实力我相信。
　　恩。常宁很坚定地说，其实每一次的试卷我都会做的，只是想报复老师拉班上均分所以没有写罢了。
　　我揉乱他黑色的头发说，你这坏孩子。
　　风瞬间变成了轻快飞扬的蓝色，带走了常宁放肆的笑声。
　　第二天常宁借走了我所有做过的资料，他说他要拿去复印。这里的“复印”，不再指抄作业。
　　他抱着一大堆资料时对我说，洪湖，现在学习紧，我们少见面好吧？
　　说完他就走了，没有等我回答。我对着他的背影说，不行。
　　第二天，我站在楼下等他来接我去学校，一直等到八点半，一直等到泪珠摔在地上。他没有来。
　　这，是我第一次迟到。
　　连续几天，我只要一有时间我就到天台上坐着，等待常宁懒懒的表情出现。然而四周只有空旷的风，连那些不认真念书的痞子帮成员都不在了。
　　我对着天空说，常宁，你怎么可以这样。
　　月考，又一次来临。我在鲜红的光荣榜的第五位找到了“洪湖”，在第二十七位找到了“常宁”。我看见很多人在窃窃私语，他们说，常宁这家伙怎么降这么快升也这么快啊。
　　我看着不远处常宁冷漠的脸，想对他们说，常宁从来就没有降过。然后，我看见常宁在光荣榜前站了一个小时，而我，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了一个半小时。
　　在离高考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我不再去天台，不再等常宁，一个猛子扎进题海猛做题，立誓吓不死别人不出来，没有人知道，只有这样，我才能暂时忘记他。
　　高考结束，常宁打电话给我。
　　我对电话说，常宁，你怎么可以这样。
　　过了很长时间，常宁说，洪湖，你出来。
　　常宁拉着我的手，跑去政教处问分数。跑得很快，很快，很快……
　　如我所料，我顺利地考入了我理想的大学。而常宁的志愿，与我填得一模一样，在别人眼里，他算是出人意料，考取了。
　　我看见常宁的老师的脸上露出怀疑的神情。他对常宁说，你的成绩真实吗？
　　常宁的笑容僵在脸上，慢慢褪去。他盯着他的老师说，您认为呢？
　　我……老师哑口无言。
　　我在旁边，看见常宁的眼眸中起了一层模糊不清的雾，遮住了他栗色的瞳仁。我的眼中也掀起一阵大雾，滴答，滴答，滴答，泪珠摔在地上。
　　我哭了，为常宁。常宁却没有滴下一颗眼泪。
　　老师问，洪湖，考这么好，哭什么啊？
　　我笑了，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落在嘴角的却是泪……
　　我带着冷漠微笑，说，老师，我激动的。
　　　　　　　　　　　　　　　　　
　　三天后，在火车站。
　　常宁说，洪湖，我要去北方复读了，照顾好自己。再见。
　　我说，为什么？你又不是没有考上，为什么要走呢？
　　常宁说，只有在那儿，我才可以展现出自己的实力，只有在那儿，才没有人会因为我的过去，而怀疑我现在的成绩。
　　我想了很长时间说，那好吧，再见。
　　看他修长的背影消失在火车站口，从此，我不在会如花微笑。
　　我想，也许，他是应该自由地飞翔，我，不能做他搏击苍穹的枷锁。

七嘴八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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