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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看到星星在微笑

1
　　小若。罗毅过来拉我，灿烂的笑容飞扬在年轻的脸庞上，有令人目眩的光芒。来！我们去爬山。
　　其时，我正对着镜湖出神。我的思维总是那么轻易地就飘到了别的地方去。
　　其实在这样晴朗的天气里，我更喜欢拿本书赖在阳台的躺椅上，看缓缓流动成各种各样形状的云彩，偶尔思路会追着路过的飞机而去，然后天马行空地想象飞机里都有些什么人，这些人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我还喜欢在夜里那么清晰那么近距离地看星星，和微笑的月亮。
　　真的。我一点都不喜欢热闹，还有像登山这样的运动。
　　可是罗毅总是要不容置疑地把我从室内拉出来，拖我到处乱逛。
　　罗毅是土生土长的湛江人，性格里有着这个亚热带海滨城市所特有的纯朴和热情，他总是那么经常地笑着，就像这个表情从来就是刻在了他的脸上一样。
　　有时候我都要嫉妒他的快乐了。

　　2
　　我每天总是很早就起床，赶7点10分的渡船，走过全段的观海路，然后转左到海滨大道中上班。
　　我喜欢行走于观海长廊的感觉，温暖潮湿的海风，轻轻拂过脸，像情人温柔的抚摸。
　　我供职于一家法国公司。本来以我的资历要进入那间公司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但是精通法语的优势让我在众多的竞争者中最终脱颖而出。
　　罗毅就常常说，你看你多幸福，工作那么好，人又长得漂亮，还有那么多人喜欢着你，为什么还整天蹙着眉头呢？
　　我忙揽镜自照，镜子里全是灿烂的笑脸。
　　脸上是没有。可是你的心里就经常蹙着眉的。简单的罗毅忽然就令人讶异地冒出一句复杂的话来。
　　哦，是了。有一天，他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一定是因为还没有找到疼爱你的男朋友吧？这样的话不妨考虑考虑我喔！
　　我就敲他的脑袋让他闭嘴。
　　罗毅的心事我不是不懂的。但既然我并不打算和他有所牵扯，就更应该划清界线，不给他任何错误讯息的。所以每每遇着他类似的试探时，我总是会自动自觉地归诸于说笑。就此打住。

　　3
　　常常会有些初相识的人奇怪地问我，为什么当初会选择学习法语呢？毕竟大多数的人都学英语的。
　　我想了很久，一个声音告诉我，那是因为有个人曾和我说过那是世界上最优美的一种语言。
　　虽然身处法兰西的他立刻推翻了这种论断。
　　他说，小若，我发现我错了。原来法语是应该排在第二位的。
　　那第一位呢？我好奇地追问。
　　笨蛋。是中文啊！他大笑。
　　我便跟着傻傻地笑。那时总是有那么多的快乐。

　　4
　　罗毅就是这样，每次带我外出前，都神神秘秘地不肯告诉我目的地，而我竟也全心地相信他，什么也不问就跟他走。
　　也许因为他的笑容吧，他的笑容里似乎有种能让人安定的力量。似曾相识。
　　所以这次我也是直到上了岸，才知道我们竟是来的，硇洲岛。
　　硇洲岛？突然变得过分灿烂的阳光把我刺得整个人都晃了晃。我抓住了旁边的罗毅的手臂，心中生出莫名的惊惶来，仿佛有某些东西如春草般在我体内苏醒，蔓延。
　　怎么了？罗毅关心地问。
　　我轻轻摇头。
　　你一定没来过这里吧？罗毅随即高兴地拉着我说，看！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
　　我没来过这里吗？

　　5
　　硇洲岛水晶灯塔，世界目前仅有的二座水晶磨镜灯塔之一，同时是世界著名的三大灯塔之一。1898年由法国殖民主义者所建，历时二年零二个月筑成。塔高23米，底宽4米……灯座室中央底部设一封闭式的能转动的托盘，内置水银，承托着整个灯座架，灯座架由160多条孤形水晶三棱镜片组成一个焦距2米的抛物面反射架体，座架两边各圆的中心相对处，装有凸透镜一片，在座架中央悬挂一盏400千瓦的荧光灯。座架由马达带动，以每12秒转一周的速度，周而复始地旋转。强大的光束通过水晶三棱镜以不同的位置、不同的角度，互相折射，最后分别汇集在两片凸透镜上，以水平方向放射，射程为26海里……
　　叶铭微笑着对我背这些时，我们正在灯座室外围的暸望台上。茫茫地南海怎么也看不到尽头，我忽然忧郁起来：叶铭。水晶灯塔的射程只有26海里，你真能循着它返航吗？
　　他一路忙着把岛上的一切介绍给我认识：他热情的邻居，小时候常爬到上面躲起来的那棵树，岛上的火山地貌和海水蚀洞……晚上，我们依偎在那晏湾海滩上，把玩着洁白的沙子时，他伏在我耳边轻轻说，水晶灯塔的射程是有限的，但只要有你牵挂的目光，不管我身在何处，就都会找到回来的路。
　　我们勾了手指约定：当水晶灯塔的底架转足2628000周的时候，他就会在灯塔下等我。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6
　　是夜无眠。
　　我悄悄起来，在岛上随意地走着，不知不觉地绕到那晏湾来。
　　记忆如同涨起来的潮水不可阻挡。
　　我记起来了。硇洲岛，原是我的圣地，也是我的禁地。
　　现在，我仿佛能够看到二十五年前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此呱呱落地的情景。他曾轻轻地我耳边说，不管我去到哪里，最终总是要回归这的。
　　所以我才在这个不属于我的城市里坚守着。一刻也不敢离开。
　　白天时，还能看到这里的天空还是那么清。海水还是那么蓝。沙滩还是那么软。当时在同一块土地上有一个男子对我绵绵说着永远。
　　那个男子还说等他回来了，会在那么清朗的天空下，在那么蔚蓝的海水边，在那么柔软的海滩上，盖一间属于我们的小木屋--
　　有流星！罗毅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
　　夏天的夜里，这个地方总是很容易能看到流星。我们那时并排躺在沙滩上，我不时惊喜地翻身起来，摇着叶铭：流星！快看！流星！
　　我总是只顾着看流星而忘记了许愿。
　　那是多么快乐的时光！快乐到我都想不到要许什么愿望了。
　　我不禁想，如果向流星许的愿真能实现，我是不是就可以让时间回到从前？我是不是就可以向当时的流星许愿？我是不是就可以把所爱的人永远留在身边？是不是？
　　小时候，我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地下每死去的一个人，天上就会升起一颗星星。罗毅学着叶铭的样子双手交叠于后脑躺在沙滩上。满天的星星，其中会有我们亲人的眼睛。
　　可是，天上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星星，我们要怎样才能知道哪一颗是我们要找的？
　　水晶灯塔还在一如既往地放射着光芒，远方有船徐徐归来。
　　他还答应等他回来了，就教我潜水，就带我去捉好大好大的龙虾。
　　我本来是要恨他的。我们在月下勾了手指，他却没有守那个一百年的承诺。我本来是发了誓永远也不要再踏上这片土地一步的。
　　那一年，我把秋水都望穿了，我的思念就要把海都填平了，我如望夫石一般屹立在水晶灯塔下，结果他没有出现。
　　我那么想念他那永远含着笑的眼睛，那么想念他那被亚热带的阳光晒成古铜色的皮肤，那么想念他如海洋般温暖的怀抱，那么想念他有着海水味道的嘴唇。我还那么怀念那些他用大大的嗓门说着我爱你，我要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我想着想着想到心都痛透了，泪都流干了，他还是没能回到我的身边。
　　罗毅皱着眉看我，你看你看！你为什么不能快乐起来呢？
　　我见不到他，所以心里就经常蹙着眉了。
　　你说会不会是风弄错了方向，他接收不到我那么多那么多的想念，所以才迷失了，所以才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我问罗毅。
　　罗毅的吻轻轻落到我的额上。小若。你为什么不让我爱你呢！他说，我永远不会舍得离开你。
　　我摇头。再摇头。我让这个快乐少年的脸上失去笑容了，我让他的眼睛蒙上忧伤了。我不要他这样的。
　　可我还是对他说，我记起来了。我一直在等一个人。
　　多年前，我已经把整颗心都交给这个男子了。这便是我不能再爱别人的原因。

　　7
　　我要等一个人。
　　他答应过我会回来的。一旦我没有如约地掌灯的，他就会找不到回来的方向的。
　　我还是相信他最终会回来。他那么爱他的故乡，他怎么舍得留在别的地方？他只是需要时间。

　　8
　　小若你别这样。我昨天刚到的，入学手续还没有办妥，今天怎么就可以回去呢？
　　小若你别这样。我们约好了时间是一年的不是吗？你乖，你很快就会回来。
　　小若你别这样。你要赶快长大啊，等我回来了，我们就养好多好多的小孩，到时要你照顾他们的喔！
　　小若你别这样。只有一个月而已了，我们已经等了十一个月，难道还不能捱过这三十天吗？
　　小若你别这样。一个星期，我已经订好机票啦！行李也收拾好了。到时一完成答辩就可以立刻动身去机场。
　　叶铭他还说，叶铭你怎么可以这样！不就只有一天了吗？难道也呆不下去了吗？

　　9
　　在一个阳光那么明媚的日子里，一个年青男子在异邦完成了他的学业。往机场的路上，他微笑着用优美动听的法语对司机说我要赶回中国去，赶回分别一年的宝贝身边，然后我们一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再也不会分离。
　　就像王子和公主。司机说。
　　可是一阵天翻地覆地碰撞，男子乘坐的那辆车翻出了高速公路，令人目眩地往山下滚动，速度那么快，快得令男子逐渐失去了意志，快得男子来不及接收来自女孩的思念，从此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七嘴八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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