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歌谣,只听半首,就足以感动

发表于: 2004年05月25日 13点41分      点击: 1096
  反反复复地听一首老歌儿,直到感觉淡如白开水,不再有什么味道,但只要那种旋律在耳边飘着,仍会很舒服。

  有一句没一句地,体会着往日的生活,你不知一首歌会掩埋什么,有一天你发现它替你记取了所有的细节—包括当时的气候,经过的朋友,呼吸的气味,或欢快或郁闷的心情,以及街边或屋内的光线。

  在上海或是喧嚣,或是寂寞的梧桐树下迈步,常常会为路边商店正在播放的歌曲而驻足。呆呆地看着或大或小黑洞洞的音箱,神识已被完全吸引进去了。那些充满灵性的音符或黯哑的歌喉在尘土飞扬的半空中暗涌,总是不明白那些曲子有怎样的一个姓名,那些歌儿到底唱得什么也不太清楚,当时也不想去打听,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牢牢地钉在一层台阶或几块地砖上,随着音乐的律动呼吸。音乐渐落之后总是轻轻叹一口气——

  唉,怎么会那么忧伤呢?

  终于发现,自己是只为忧伤的曲子而停留的。

  衡山路10号街角的这个酒吧最为我所熟悉,名字也凄美La Bamba,细细长长的,像一节节车厢。从前门要后门,大约有五间屋子,只有恋人们才钻到最深的巷道里窃窃私语,那是一个恋爱的角落,在昏暗的光线帮助下,男孩子们战胜了羞怯,说出人生第一句爱的誓言。

  这家酒吧终年飘荡着若即若离的爱尔兰风笛。

  酒吧外的灯光全部用艳俗的红色,仿佛一颗颗烂熟的草莓,沉甸甸地扶不起头来。

  这幢楼已经很老了,楼上居住的也大多是老人。每到夜晚,楼上的灯火逐一熄灭,楼下的音乐开始低诉,酒吧的巷闸门呼呼啦啦地开到一半儿,清冷的月光偷偷斜照进去,又一夜开场了。

  深情的乐器或歌者像是要吐尽最后一口气般缠绵悱侧,舒缓的节拍中有一种无言的哭泣,随着音乐眼泪低飞。似乎和我敏感的心弦有着同样的频率,我能接收到来自歌者心海的消息,因为懂得,所以无方以对,只能相看泪眼。

  喝吧,唱吧,一饮而尽或一吐为快。

  无论何时,只要寂寞来临,我都会不自觉的去那里坐一会儿,即便是要了酒也不是为了向谁倾吐什么。我亦喜欢喝他们的咖啡,黑黑的,浓浓的,有些像凌晨的夜色,浮着一层奶白,从不加糖,这样的苦咖啡只能在一个人的时候才能品出浓郁和沉默。

  我总坐在临窗的一张桌子旁,窗外比屋里还明亮,闪烁的霓虹灯不知疲倦地跑着接力赛,行人的身影被抻得很瘦,很长。

  如果窗外放上桌椅,我更愿意坐在廊前,离现实近一些,与酒吧略显夸张的情调远一些。

  拒绝倾诉,本身就藏着一个失望的前提。说的人喋喋不休,听的人呵欠连连,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再频繁的晾晒,也做不成可口的食物了,不如抖抖扔掉算了。

  有时遗忘是为了成长必须要做的努力,如果说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仍在成长,一点都不奇怪,因为他已经习惯了遗忘。

  抬眼仔细看了看灰墙上的荷兰的挂钟,时间已经是另一天的凌晨两点十五分了,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三点十分呢。看来,我又将在一个孤独的凌晨中抵达一天的孤独的中午了。

  酒吧里又传来听了无数遍的老歌儿,是一首用爱尔兰风笛重新编配过的美国乡村歌曲《丹尼男孩》,唱歌的男人深情地告诉一个男孩怎样的爱他。声音很厚实,胸腔里有空旷在共鸣,那个叫丹尼的孩子多么幸福啊!

  因为熟悉了,我还特地向播放音乐的男孩子借了这碟CD,拷贝在电脑里,经常作为上网或写作的背景音乐,旋律早就烂熟于心了,可常常听着听着还是愣了神儿,沉浸在一种温柔的感动里。

  文人常将忧郁比成蓝色的,我想这些歌曲如果能够发出颜色的话,一定是暗红色的——那种杜鹃啼血的颜色。

  惟有赤红,才证明心仍是热的;惟有余热,才能感觉到痛;惟有痛,歌声中难逃一抹或深或浅的阴影;惟有黑暗中的赤红才更加令人动容。

  路边的声音也常常或浓或淡地,渲染了这不同层次的暗红,有些暗得美丽,有些暗得绝望。

  我时常在想,它们是不是为谁而歌的,只是在独自吟唱时轻而易举地俘虏了我,在一刹那地进入过程中,我缴械投降。

  时常的,因为独行,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幽深的巷道,既进退维谷,却总在寻取熟悉的歌声中的拜访而左右逢源,结交了许多故人。

  一扇故做潇洒的门悄然关闭了,一些日久尘封的小窗却逐一敞开,透进夕阳红,走到黎明前一秒的深夜里。美国作家纳博科夫的自传名为《说吧,记忆》,像是一种持久地诱惑,让记忆举起双手,向今天和将来投降。

  这是一本讲述时间与回忆,创造与现实,魔术与美的书,是“一道短暂的光缝”。不是所有人陷于语词和意象之中,都可以写成一部书的,读别人的自传像是隔岸观火,无论他多么真诚,多么坦荡,从读者眼中都是一团恍惚的火光。

  有亮度,没有温度。

  总是半首歌谣,总是无意遇到。我不会歌唱,但懂得聆听。

  有一种聆听,听完之后有许多话喋喋不休;另一种聆听,更期望倾诉,但却什么也没说。何况,记忆也不是一个可以无限依赖的朋友,“时间地扭曲近于思想”,另一个时空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它具有“易弯,半透明的质地”。

倾诉是更不牢靠的家伙,你以为越说越明白,其实越听越模糊。话不投机时尤其“无聊”,不如坐在街角的酒吧,别说爱,也别想过去。

  这样挺好。

  于是我告诉自己,有一种歌谣,只听半首,就足以感动。

  若听一曲,情何以堪。


作者:薰衣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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