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个没有过去的男人
发表于: 2004年01月13日 13点51分 点击： 1575
口述： Rebecca 撰文：之湄
一、他像孩子盼望去儿童乐园似地盼望开会
遇到他的时候，我是一家广告公司的业务经理，像这个城市中的许多职业女性一样，工作得心应手，而生活却不尽如人意。
亲情的疏离，爱情的失落，令我爱上了夜阑的酒吧，音乐、酒精和男人的殷勤都让我陶醉。在那里我是人人欢迎的Rebecca，我太需要那些宠爱来证明我自己了。
他是我的客户，一家日用品公司的市场部经理。同我喜欢在热闹的地方消愁相反，他居然觉得开会最解闷。每次我去同他开业务会议，他就会露出开心的笑，看到我们就像在幼儿园关了一天的孩子看到来接他的父母：“你们来开会，太好了，太好了，终于有人来陪我说话。我眼巴巴地盼着你们呢。”
这个喜欢开会的大男人长得很普通，穿的也土气。当时是冬天，他穿得鼓鼓囊囊的，半高领羊毛衫外套着尖心领毛衣，外头罩着一件做工蹩脚的西装。可是他每次看到我时的快乐和同我告别时的留恋让我动容，被人需要被人盼望其实是我的死穴。不知不觉地，我开始留意关于他的讯息。这才发现这个圈子里关于他的资料几乎空白，只知道这个在我看来有35岁的男人其实才27岁，似乎同太太感情不好分居了。他的生活非常单调，似乎只有工作和业务电话，没有任何有关他私生活的痕迹。后来想想，就像在我之后的女人看不到他身上我和孩子的印记一样，当时的我看到的也就是一个没有过去的单纯男人。
记得是一天深夜，我的工作刚刚结束，他出人意料地来接我。一路无语，却在我快到家的时候，递给我一封信，他亲手写在粉红信笺上的一首情诗。这样古朴的求爱方式在快餐时代显然非常令人心动。
我一怔，但即刻就用非常坚决的态度拒绝：“我不同我的客户谈恋爱的”。
在我的心目中，靠恋爱拿来的单子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隐约地也在想着关于他的婚姻传言。怕他多心，又不敢多问。
他的回答让我非常受用：“接受不接受，是你的事情。说不说出来是我的事情，不说出来，我这一生都会遗憾的。”
接下去的日子他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只是默默地拨很多单子给我们公司做。这样他就有充分的理由与我通电话了。我在电话里骂他“白痴，笨蛋。”他也不生气，只在电话那头好脾气地笑。亦舒书里说：一个女人肯骂你“十三点”了，那么就离得到她不远了。是不是在说我呢？
我们的关系发生质变是在我遭遇一次大麻烦之后。公司在香港拍一位大明星的广告片。我因为在跟国内的一片就没有去跟拍。拍出来的片子送到广州，我一看就傻了。片子里的大明星盘着长发，穿着松身裙子，理想中的灵秀飘逸荡然无寸。预算已经用完了，明星的档期也未必轧得出来。重拍似乎是不可能的，怎么对客户交代是一个问题。老板只对我说了一句“这件事你搞定”就回上海了。
余下手足无措的我。第一次遭遇这么棘手的事情。惶恐之余，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不知道怎么的，一听到他沉稳笃定的声音我的眼泪就来了。他说：“我最怕女孩子掉眼泪了，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办。”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令我百感交集。他果然把这件事情解决得圆满无缺。
我们开始恋爱了。那时他在汕头工作。每个星期六他坐飞机来上海看我，我们找一个地方吃饭，然后去酒吧或者茶楼下棋打牌聊天，总是流连到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才分手。我回家去睡觉，他直接去机场。有好几次，他在机场的大厅里睡着了，差点误了飞机。不见面的日子我们通电话，常常从深夜聊到天亮。当时只觉得把一生想说的话都要说完了。
我们开始商量在一起生活，是我去汕头还是他来上海。他在汕头公司的职位不错，我在上海也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离开，对我们都意味着某种牺牲。我在犹豫的当儿，他先开口了，他说：“我辞职，我来上海陪你。”
在他之前，从来不曾有一个男人肯为我放弃什么。虽然他们都口口声声说有多么爱我。只有他，真的肯为我辞职。脆弱易感自卑如我，太需要用男人的牺牲来衡量爱情的深度了。当然，最终我决定我放弃上海，去汕头。
二、我帮他重新找回了失落的自我
我完全没有想到他在汕头的居所那么简陋。厕所是蹲式的，家具是简易的。好在我从来不是看重物质的人。在有爱情的时候，这是女人高尚的地方；但当大难来时，这就是女人愚蠢的地方。
我从人们眼中的女强人变成了一个全职主妇。每天在家里做做家务看看电视，等他回来吃饭。上海的喧嚣浮躁离我们很远。生活简单到极至的时候，吵架也成了一种情趣。在家里吵了就各自出门去逛一圈。出去玩的时候吵架，就在街上叫一部黄鱼车各自回家
偶尔也会奇怪这个人除了工作居然没有朋友没有社交，但当一个女人沉浸在爱情中时，会非常乐意地做他的整个世界。
我们同居三个月之后的一个晚上，在一家我们常去的茶楼里，我第一次听到了关于他的故事。他曾有过非常辉煌的履历，名校毕业，被一家外资的名企挑中。在那里受到最好的培训，年纪轻轻就任了要职。因为一件现在看起来很普通的事情，当时气盛的他，把他的外国老板告上了法庭。据说那场官司曾经轰动一时。而他获得的结果是令自己成了一个孤家寡人，最好的朋友不肯为他出庭做证，曾经的同事怕受牵连都疏远了他，同是那家公司员工的妻子因之失去了工作，愤然离开了他。公司的上层在他离职时对他说过一句他如咒语一般话，让他至今不寒而栗：从此以后，你再也不要想踏进外企的门！
没有了工作没有了亲情没有了朋友，他离开了繁华的都市，成了了一个沉默、世故、没有过去的人。
记得当时他对我说：“在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同一个女人在一起生活有这么好，有人陪我说话，有人为我熨衬衫，有人等我吃饭，以前我从来不知道啊。” 两个人泪眼相看，觉得在茫茫的世界里有了依托。
我鼓励他重新回外企，帮他打印了多份简历，投到各大城市。
事实证明他的顾虑是多余的，毕竟那件事情过去多年了，这是一个唯才是用的年代。不久，他就收到了北京一家著名外资公司的聘任书。
在北京我们度过了相识以来最舒心的日子。他忙碌而兴奋地找回了属于他的世界，我则悉心布置我们的房间做他喜欢吃的菜。闲来我们一起去秀水街讨价还价，去香山看红叶。还抽空到海南去晒太阳。整整7天，什么也不做，只是享受空气阳光和海水。觉得我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半年之后，一家位于上海的知名合资公司邀他去任职，能够去这家公司意味着业内对他的正式承认，他知道我也一直希望回上海。非常巧的是，他的太太也在上海那家公司工作。面对我的疑虑，他安慰我说，回了上海，他就可以同她办妥离婚，我们就可以正式结婚。
就这样带着最明媚的心情我们告别了北京。
三、孩子出生了我们却无法结婚
上海公司的待遇非常优厚，他上任不久就拿到一份丰厚的房贴。我们在市中心地段买了房。房子的装修刚刚开始，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开始我们并不想要这个孩子，觉得两人世界的美好我们还没有享受够呢。但一个多月前我刚刚做过一次人流，医生说如果再做会对我的身体和以后的生育非常不利。他于是说：“那就生下来吧。反正我们就快结婚的。”
房子装修好了，孩子也出生了，一个很像他的男孩子。在孩子满两个月的时候，他拿到了离婚证书。为了这张证书，他付出了一大笔积蓄，也答应了前妻一个当时看来无所谓后来影响了我和孩子一生的要求。因为在一个单位，前妻希望他不要在本单位公布他同她离婚的消息，他答应了。
但是没有单位出具的单身证明，我们就不能结婚，不结婚孩子就不能报上户口。当时，新的婚姻法还没有颁布实施。我们也想过找其他途径出证明，但阴错阳差总是没有结果。
结婚的事情就这样搁下了。第一次做母亲，身体的疲累，心里的压力，还有我妈妈对我这种生活状态的不满和担忧，都令我烦躁困顿。
他的世界则因为事业的顺畅骤然广阔起来。不到一年半，他就被任命为媒介总监，每年拥有几百万资金的拨用权。初上任的日子，他还回来玩笑似地对我说：“嘿，今天人家叫我朱总，我是，朱总？”我们哈哈大笑，仿佛那是个滑稽的称呼。但不过两个星期，他就习惯了人们“朱总长，朱总短“的奉承。不久，他买了车，有了车，这个人就更加飞扬起来。常常在周末被各色人邀请去打网球打高尔夫。闷了一个星期的多么希望他能在家陪陪我和孩子。有一个礼拜六，他刚要出门，我去拉他，要他留在家里，他推了我一下，正好让我妈妈看到了。妈妈说：“你打她，我要去法院诉讼你！”我清楚地看到了他脸上闪过一道阴影。“诉讼”之类的词汇在我们的生活中是犯忌的，我当然没有想到后来他仍然会用这个令他发毛的方式来对付我。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注重起自己的服饰来，过去通常是我买什么他就穿什么。现在，每次我买回衣服来，他会问我是什么牌子的，不是名牌的他不穿，太便宜的他看都不看。有时候望着这个焕然一新，俨然社会精英人士般的男人我会觉得十分陌生。以前非常恬淡的一个人，那些日子同我唯一的话题就是怎么迅速地去赚更多的钱。
四、突如其来的分手通知
他提出让我去开一个广告公司，他可以是我的客户。他说干就干，亲自为我办妥了一切手续，孩子7个月的时候，我就开始上班了。那时候，他的户口迁来上海了，他的单身证明也有了。但他目前的身份是我的客户，结婚的事情只能再缓一缓。我觉得我们有儿子，有共患难的感情，还有共同经营的事业，结婚是迟早的事情。
那一阵子，他有空常常在家里逗孩子玩，对我母亲也似乎不再反感了，甚至说出母亲给我们带孩子很辛苦之类的体己话。
我趁此建议我们去杭州度度假，他欣然同意了。
我因为要陪客户，得先去，他答应在两天后来赴约。
在杭州的两天我们天天通话，一切如常。到了他该到的那天，我去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到。他说得往后拖一天，并且告诉我公司给他订了酒店，可能会有客户来。我在电话里就有点不开心了：“各人住各人的酒店，这算什么度假嘛。”
他的反应居然非常激烈，在电话里大光其火：“我提醒你，你不要用这种态度对我！”
“我什么态度？！”我也火了。
挂上电话，我并不以为意，觉得这不过是我们无数争吵中最平常不过的一次。
再去电话，他不接了。
第二天中午，我一边等他，一边在解放路的天桥下随意地逛着。手机的信息提示音响了，他来的，简单的两行字：我们分手吧，这是我最后的选择。
当时第一个感觉是他在同我开玩笑，这是一场恶作剧，直到拨他电话，他一直关机之后才觉得天旋地转，似乎有大事情要发生了。
匆匆赶回上海，家里风平浪静，不见有一丝有大事要发生的迹象。母亲正在喂孩子吃东西，看到我很诧异地问：“怎么提前回来了？ ”
我淡淡地告诉她：“计划改变了，他出差了。”
然后，我去看那个放着我们重要文件的抽屉，存折、房产证、他的护照和单身证明，所有属于家庭财产和属于他私人的重要物件都不见了！
此后的几天，这个人就蒸发了。
几天之后的一个雨夜，我在家门口的会所前发现了他的车。我就在门口等，他出来看到我，并不奇怪，第一句话是：“你妈妈是个二百五。”然后，他开始滔滔不绝数落我的不是，他怪我在他与我母亲发生争执的时候没有维护他，他说我对孩子的关心远远超过了他，他怪我工作太忙不顾家……他说话的时候义正词严，一脸的委屈和无奈。令我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当防卫，是我，是我逼得他这么做的。局面变成了我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我建议把把孩子送去全托，重新试试两人世界的生活。他爽快地答应了。
一切似乎又趋于平稳了。大家都忙，相处的时间也不多。有一阵子，为了经常看到儿子，我在办公室附近租了间房子，方便工作，也可以常去照顾儿子。
五、他说孩子是我与他一夜情的产物
一个周末，我路过我们的家，忽然想上去看看。开门的时候居然发现锁换了。我找来相熟的锁匠替我开了门。走进家门就觉得有点异样。这个家，干净简单，也就像一个单身男人的家，丝毫不见女人和孩子痕迹。茶几下有一包卫生巾，我的用品通常是不放在那里的；桌上有一包女人吃的零食，是我从来不吃那一类；抽屉里新开了一盒安全套；电话记录里，有一个号码一天会出现好几次。
他有保存票据的习惯。在他文件夹里我很轻易地找到了他最近的生活痕迹：他在电话里对我说他心里烦，工作压力大，十分想我的那几天，他在乌镇玩；他说几乎通宵在开会的周末，是在庐山度过的。两张机票上的名字是他和一个叫米娜的女子。我知道米娜是他的秘书。
当晚，我把孩子和母亲接回这个应该有我一份的家。我则出去同要好的朋友商量对策。
当我回家的时候，听到他正在客厅里大声质问保安：“你，怎么看的门，我的家里进了贼，你们居然都不知道！”
保安懵懂地回他：“这不是你太太，那不是你丈母娘吗？”
他气急败坏地叫嚣说他从来不认识我们。甚至拨电话叫来了110警察，可惜人家不管家庭内部纠纷，这天晚上的结果是他拿了换洗衣物匆匆离开了。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那些重要物件包括他的信用卡都在家里不及取走。朋友们觉得我应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找律师，为孩子和自己争取一份权益。有这些物证材料在手，律师觉得一切对我很有利。
我决定采取行动的那几天，他又开始了他的电话攻势。他不断地给我发信息，用最诗意的语言回忆我们在一起度过的好时光，说他有多么爱我，多么爱这个孩子。说我们三个人的英文名字，Philip, Rebecca 和Cliff，排在一起PRC，就是中国，多么好的一家人。
请了律师付了诉讼费之后，我觉得可以松口气了。那天，我接了他的电话，他说：“我的鞋坏了，我没有钱买，我的衣服也穿了三天了，我没有衣服换。”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无助软弱。鬼使神差地，我如约来到他们公司楼下。几天不见，这个男人居然显得憔悴落寞，但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当初盼着我去开会时那么热切。他说：“我吃的不好，睡的也不好。”
正是午饭的时分，就在他公司附近的酒店，我点了一桌子他喜欢吃的广东菜。两个人谁都不动筷子，对着一桌子的菜掉眼泪，他的泪我的泪，使我们成了当时餐厅里最奇怪的两个人，也令我觉得我们仍然是有爱情的。
我决定撤诉。朋友们告诉我如果把东西还给他，他一定会变回去的。我当时的想法是，如果我僵持下去，孩子就肯定没有爸爸了，如果真像他许诺的一样，我们或许还有可能变成完整的一家三口。或者，当时我在情感上其实还有几分依恋他？
我用用自己的幸福和利益同他的良知做了一次赌博。
结果，我输了。
他诈回了所有的东西之后，果然故态复萌，一去不回了。
常常听到有关他的传闻，据说圈内仰慕他的女孩子很多，他成了公认的单身贵族。我恍悟，对于今日的他，我和孩子已经成了他的不良记录，他希望彻底把我们从生活中抹去，重新变回一个没有过去的男人。并且，这次他希望用最经济的手段把我们打发走。
不久，我收到了他的律师发来的诉状。法庭上，他的律师侃侃念着由他炮制和认可的诉状：这个孩子是我们一夜情的产物，是一个可恶的女人用来要挟敲诈他的工具……
我所提供的一切关于我们的感情和孩子出生的话题，法官觉得这一切同这个关于抚养权和赡养费的官司无关，所以我不必陈述。
按照法律，孩子的抚养费可以是支付方收入的20%——30%。
最后的判决是儿子每个月可以从他那里拿到2000块钱的抚养费，而那个做父亲的人的年收入近50万。我提供了非常可靠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可是，那位法官说：不错了，有的人200块都拿不到呢。
六、落幕
我搬离了那个我亲手装修布置的家，并且终于为儿子报上了户口，他姓了我的姓。
儿子变得越来越像他，像他一样仔细、霸道、小心，就像他习惯收藏所有的票据一样，儿子也会非常仔细地收拾他所有的玩具。这张脸同那个伤害我最深的人那么像，而他居然成了我生命中最灿烂的阳光和我辛苦工作的动力。
礼拜天，我带儿子出去玩，看到有爸爸陪伴的孩子，他会用好奇的目光追随。其实，他开始学说话的时候念出的第一个词汇是“爸爸”，现在看来，他是没有没有机会练习这个词汇了。
那个伤害我们的人，听说已经进入了公司的董事会。那个叫做米娜的女人就要成为他的新娘了。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能同他在一起过上长久的好日子…...
现在，我迷上了算命。算命的人说我的生活会是一列不能靠站的列车，我遇到的每一个男人都只是我生命历程中的一个中途站……
七嘴八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