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走 向右走
发表于: 2004年03月05日 23点59分 点击： 2823
幸福大街的左段有家大德保险公司，阿南是里面的一名保险经纪，小伙子年轻有闯劲，又肯吃苦，是个工作狂，业绩一直不错，颇得老总赏识。阿南住在街的右段，所以，他习惯向左走。
幸福大街的右段正在建设一座“幸福花园”的生活小区，已经开始了热闹的预售工作。小北是这家房地产公司的一名售楼小姐，人长得青春靓丽，工作起来干练大方，每个月组里拿提成最多的都是她。小北住在街的左段，所以，他习惯向右走。
二
有人说一个城市的发展程度从大街上行人的脚步频率就能看得出来。这个城市，这条大街，每个人都在匆匆地赶路，或带着目的，朝着既定的方向，只有起点和终点；或者漫无目的，只是等待或寻觅什么，不知不觉中随着匆忙的人群一起奔跑起来。
工作之后，阿南放弃了早晨跑步的习惯，可他还是喜欢在早晨的时候走上一会，再坐公汽上班，开始他的一天。
小北有早起的习惯，她觉得这个城市只有早晨才是最安静的时候，虽然街上的人群已经开始一批追着一批，但城市还没奏响喧哗的乐章。走在街上，她隐约听得到小鸟在唱歌。
一段熟悉的手机铃声：“幸福的路上只有我和你”。
阿南拿起手机，“喂，您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中夹杂着温柔的女声，他的右边一位穿天蓝色裙子的女孩拿着手机与他迎面站在了一条直线，女孩也转着头看着他。
手机响了，不是他的，也不是她的。
“喂，妈妈，我刚刚在这买完早餐。”
一个男孩背着书包，拎着一盒早餐调皮地跑进了人群。
一只装着空气的瓶子不可能静止在流动的河水中，两个人收起手机，继续前行，加入了流动的人群。
阿南想着，一个女孩，穿着天蓝色的裙子，和自己喜欢一样的铃声，他回头想再看她一眼，人群中已经找不到那天蓝色。他摇摇头，笑了笑，人群越来越拥挤。
小北意识到自己的脸发热，赶快离开那男人的视线，走在人群中的她，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般脸红？城市已经开始了喧嚣，小北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三
每天，我们的生活都在一层不变地上演着。
每个早晨，一个固定的时间，在那家早餐店的门前，都会经过同样的人群，其中包括向左走的阿南，向右走的小北。擦肩而过的一瞬也许只有三秒钟，而留在彼此心中的时间可能会停留到一下个三秒钟。是这一见钟情的最初形态，但在这个钢筋混凝土的城市里，在这样熟悉而又陌生的人群中，人们更愿意相信这是自作多情。
阿南觉得这个喜欢天蓝色的女孩，就像百合，静静地开放，与人无争。人群中的一切在她出现之后，都变得黯淡、龌龊。可他没见她笑，她只是那样静静地经过，安静典雅的她却梳着短发，她的背后好像有很多美丽的故事，这样的女子让人捉磨不定。他不敢看她，只是偷偷地扫了几眼，她是谁？在这里做什么？阿南发现自己有些可笑。
小北对自己脸红一直耿耿于怀，第一次经过他身过时她就知道他是个不抽烟的男人。她曾经很凶的抽烟，后来戒了，然后就对香烟的味道特别敏感。她觉得男人的表情有些冷漠，他从来没看过自己一眼。可他的眼神中又流露出一种明朗。他到底是谁呢？小北有些乱了！
阿南有些不像这个年代的年轻男人，他不酗酒，不吸烟，不泡吧。他和很多人都很熟，却好像没什么朋友！工作之外他喜欢看书，运动，但他从不去健身房，休息的时候他会去操场上和一群男孩踢球，他更像个体育老师。和孩子们一起踢球时他可以不去想同事间种种微妙关系，不用分析谁会升为经理，不用低防谁会暗地里捅他一刀，也可以放下所有的责任与义务，不想什么事业与将来。这些东西已经压得他太久了。
坐在草坪上，他居然想到了那个蓝裙短发的女孩，她也许是个教师，每天与天真的孩子们在一起，受世俗的污染很少，所以在这样一个尔虞我诈的社会才能保持一种淡泊的心态，阿南这样想。可是很快又否定了自己，她的眼神中有种不安，让人有些恐怖，也许她是搞艺术的，她的腿很美，也许是个舞蹈演员……
一个人寂寞无聊时，小北会拿起背包，打扮得像个调皮的小女孩，去买漂亮的衣服，买自己喜欢的饰物，拿着相机记录下自己的路线。一个上午她能花掉半个月的工资，直到心情好起来。
工作之外，小北拒绝一切应酬，她甚至不说话。在这个城市，她没朋友。她的住处向来很简单，一张大床，旁边的纸盒箱里扔着乱七八糟的书，整个屋子最值钱的就是她的那个宝贝——笔记本电脑。还有，必不少的就是整箱的方便面。
她喜欢夜深时，在电脑前敲打出自己喜欢的文字，她试图表达些什么，或是要讽刺些什么，其实她只是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而此刻她想到的是那个不吸烟的男人，他很认真，表情很严肃，也许是个医生，或是个律师，可又都不像。他好像还没染上城市男人的虚伪与种种恶习，也许他跟自己一样也很寂寞，在这个城市中，孤孤单单地只有一个人，不，他应该有个漂亮的女朋友，或者妻子。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四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从月初到月中再到月末。
发过工资，阿南如约地来到邮局。
一个蓝裙的背影，阿南走向了这个背影的窗口，女孩在纸上使劲地划着，还是写不出字。他从背后看到了那个人群中的百合，阿南从旁边递过一支笔。
“谢谢”女孩只是接过笔，头都没抬，轻描淡写地说了两个字。
她正拿着张汇款单，《城市男女》杂志社寄来的，这本杂志他每期都买。他看她写了三个字，最后两个好像是“小北”。
小北签好字，想把笔还给旁边的人，抬起头的同时带着开心的笑，本想说些什么，可却很快地将笑容收起，又简单地重复了那两个字“谢谢”，然后站在一旁，她有些不知所措，刚刚用过的笔是那个不吸烟男人的。她差点忘记还要给妹妹邮生日礼物，她慢慢地把礼物装进盒子，男人在填一张汇款单，收款人的名字是“张广民”。小北封好礼物，拿来起刚才写不出字的笔，试着划了两下，这次居然可以写出字。
阿南填着汇款单，看得到蓝裙女孩就在旁边。她笑的一瞬像湖水一样，可为什么那么快就停了呢？讨厌我？
小北感觉男人在看她，她觉得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很窘，她讨厌自己这个样子，他凭什么让自己这样？她不能让他笑话自己。
“噢？现在又能写出字了？”她转过头，瞪着大大的眼睛，淡淡地笑笑。
阿南第二次看到她的笑，两种不同的笑，他看着女孩放好笔转身离开，他跟在后面。
小北知道他就在后面，她想停下来，可是为什么要停下来呢？告诉他每天自己都在注意他？还是问问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不，也许他的记忆中从没有过我的出现。
阿南看着前面的女孩，他只要快走几步就追得上她，可是追上她说些什么？告诉她，她的蓝裙很漂亮？太轻率了！不自觉地阿南还是加快了步子，他想，追上她就说自己也看《城市男女》。
阿南追上了女孩，在门口，在女孩试图推开门的那一刻，阿南先推开了门。
小北故意放慢了脚步，她想，如果他追上了她，就再次谢谢他。
两个人出了邮局，站在门口，这个地点，两个人同时说出了两个字“再见”！
然后，阿南向左走，小北向右走！
五
下班后，阿南一个人留在办公室，刚刚有人向他透露他将接任经理位置。他不是一个利欲熏心的男人，但这是对他工作的认可，是应该属于他的。他还是掩示不住的很得意。
找开抽屉，上面放着最新的《城市男女》，他喜欢里面一个叫阿北的女孩写的文章《半裸的城市》。
“我站在行走的人群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不同又相同的表情。人们的身体是半裸的，只能看到男人手腕上的金表，女人劲上的钻石。 人们用各种花色的纸币、信用卡，权力来遮体，但遮不住的欲望在每个人的头顶燃烧。我开始觉得有些站不稳，向下看去，我们每个人都走在一条写着自己名字的钢丝上，下面是黑暗的深渊，我大喊着，提醒他们注意自己的脚下，可没有人理会我，整个人群仍然半裸着身子走在钢丝上……”
阿北，小北？会不会是同一个人？阿南很自然地想到那个蓝裙女孩，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欲望，下次再看到她时一定要约她。
阿南钟情天蓝色因为他大学里的女友也喜欢那个颜色。毕业后她选择了一个可以给她落户口的男人，他不怪她。阿南的家在农村，还有两个姐姐，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他作为这个家的独子，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有多重。他没有钱，不能给自己爱的人幸福，他又何必连累别人呢？他努力地工作，为了男人的尊严与事业，更为了歉钱，每个月他都把工资的三分之一邮回家里。
想到这里，阿南突然有些难过，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世，而是在想那个女孩，他问自己：爱上她了吗？可是我有什么？在这个半裸的城市中我甚至找不到东西遮体，随时就可能掉进深渊，粉身碎骨。我又能给她什么，我拿什么爱她？
还要约她吗？他有些犹豫，她要是拒绝，怎么办？
一个人，人群中，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可能很我，可是能遇一个人静静地相遇，并不容易！
爱是一种责任，也许我不应该再逃避了，阿南暗暗下定决心：约她。
小北趴在床上，翻着《城市男女》，里面有她的一篇文章《半裸的城市》，她随手将杂志扔到一边，坐到电脑前，开始敲她的日记。
“那个男人在给谁邮钱呢？‘张广民’，听起来像父辈的名字，可能是他的父亲吧，这个年代的男人还能给家里邮钱，太少见了。看来我的感觉是对的，这样一个半裸的城市中，他可以用另一种方式遮体。“
小北的父母是大学教授，她毕业后家里便为她安排好了留校工作，可她拒绝了安排好的一切，一个人离开了。因为她想寻找些什么，到底要找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怀疑很多东西，不相信爱情，虽然并未受过什么刺激！
工作后她明白一个道理“生存第一”，所以平日她会很努力的工作，她甚至觉得自己虚伪，可是她必须生存下去，也就必须虚伪下去。
她的手指熟练地行走在键盘上。
“我好像爱上他了，这怎么可能？爱一个人就这么容易吗？也许是我一个人太久，太寂寞了。可为什么偏偏只有他让我心悸？对他的感觉如此特别！可我又能爱他多久？三个月，半年还是两年？这个世上有谁可以爱另一个人一生吗？况且他爱我吗？我是不是只是在自作多情？为什么要怀疑爱情？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后天我就要搬走了，以后还会不会遇到他呢？”
小北钻进被窝，入睡前决定明天再看到他时告诉他自己要搬家了。
六
一个可以叫做暧昧的早晨，两个人都起来晚了，可能是昨晚的决定太耗能量了。
这条街的车流原来也如此拥挤，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车与车瞬间路过对方。
阿南正式就职经理位置，餐厅里原经理，一位精明能干又年轻的女性，坐在阿南对面。他们坐在窗边，因为女经理喜欢那个位置。
小北大学时的一个兄弟到这个城市出差，两个懒散地走在大街上，小北仍像上大学那样牵着朋友的衣襟，四处张望，她最喜欢这样的状态。
阿南透过玻璃看到街的一对恋人，女孩甜蜜地牵着男孩的衣襟，他的表情有些 僵硬，逃跑似的到目光收回到餐桌上。
小北看到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下，那个不吸烟的男人对面坐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她拉起朋友的手拼命地跑，只想离开那里，可刚才的那一幕布却怎么也甩不掉！
阿南心不在焉地陪上司吃完了这次告别晚餐，升职一点也不能让他高兴起来。
他坐在床上，吸着烟，没有不会抽烟的男人，只有不喜欢抽烟的男人。他发现自己很愚蠢，像个少男一样的幻想，他早应该想到她有男朋友或已经嫁人了，他们看起来那样般配，那样幸福。他决定从明天起坐车上班，他现在只想拼命地歉钱。
小北送走朋友，一个人对着电脑，手放在键盘上好久，却敲不出字。他对面的女人真的很美丽，她转过头，看看镜中的自己，像方便面一样。
“唉，本来就是一场空想，寂寞的人喜欢幻想，喜欢自作多情，明天搬家！”
小北的日记只有这么一句话。
七
幸福大街的中间位置有座“幸福大厦”，住着不少单身男女。小北搬进来已经有一个月了，她的生活和以前一样，早起、步行、上班、下班，晚上对着电脑敲字，看着以前的日记，里面有个不吸烟的男人。
阿南为了方便工作，决定离开原来的住处，公司把他安排在“幸福大厦”，这离他的公司很近，所以每天早晨他又开始步行上班。人群中的蓝色依然会响应引他的目光，只是他再也没看到那个百合般的女孩。
早晨，城市正在一点点苏醒，阿南依然习惯向左走，而小北依然习惯向右走
七嘴八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