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是你的百合新娘
发表于: 2003年08月27日 09点16分 点击： 1693
我在一个礼拜的休假后疲惫地回来上班。懒懒地擦拭着梳妆台的玻璃，整理客人们要来拿的照片。林对我说：“这些天好怪，有一个女人一定要等你来了才肯拍。是不是你的什么朋友？唉，看你，肯定几个晚上都没有好好睡吧……你还是放不下？……”
今天有个新娘是胖女人，嚷着我们给她改过的婚纱仍然太小太紧。她吵得我头皮都快要炸了。我很想告诉她：是在改婚纱的那两天里，你又胖了。另一对温雅些的新婚夫妇来挑婚纱，我一件一件地取下来给她试。后来她累了，和其它一个客人一样，要我穿给他们看。
我到更衣室里，脱下衣服。这件婚纱是低领的，我看到自己胸口美好的肌肤。我多么年轻。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哭过的眼睛，红得像一只兔子。然后，自恋地转一个身，手顺着柔软纤细的腰线滑下。我仍然多么美丽。
我走出来。听到许多人喝采。
一个女人走过来，带着一种优雅的笑，说：“我就要这件了。小姐，麻烦你脱下来给我。”我抬眼看她。一个端庄的，气质高贵的女人。她的身后，站着他。
我深爱着的他。
我的脑子轰地一下就要炸开了。林过来站在我身边，手扶在我肩上。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着。我看到他了，他穿着西装，恂恂儒雅，我不争气的眼泪就快要掉下来了。
林打圆场说：“你身体不好，休息去吧，这里我来处理……”他把我带到更衣室里，压低了声音问：“就是她？就是他？他们竟然故意到这里来刺激你？太过分了！我不知道，早知道一定不会让他们见到你。……”我抽咽道，“这一定不是他的本意……”“你还帮他讲话！”林叹息道，“把婚纱脱下来吧！客人指名要了。”见我紧紧地捂着婚纱不放，他又说：“人都是她的了，一件衣服而已！”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我说，林，借我肩膀靠靠好么。然后，无声地流了一会儿泪，又自己擦干了。我当着林的面脱下婚纱，他大窘，转过了头去。我把这件纯美的白色婚纱捧在手上，打开门慢慢地走了出去。我微笑地凝视秦，这个我爱了一场的男人。他正以困恼的神情，看着他的妻子。我温和地把婚纱送到她面前去，泪眼婆娑地笑着说：“你穿了它，一定很好看，你会是最美的新娘子。我……很羡慕你！”她反而不知所措，愣愣地站在原地。
化妆师领了她过去，和发型师一起商量着她的造型。她比我瘦，那件婚纱其实并不怎么合身，空落落的。我看到秦孤独地倚着转梯扶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听到林喊着说，不是要拍户外的海报吗？小耳朵，你有没有准备好？帅男美女要登场了。小耳朵是秦给我起的，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才这样叫我，居然被林在大庭广众下喊了出来，我很难堪。而且，我怎么不知道要拍什么户外海报？但是丁丁她们迅速地就行动起来了，热热闹闹地给我梳妆打扮，挑婚纱。我很快就亭亭的，成了众目的焦点，而挺拔帅气的林，作为男伴站在我身边。
花车开过来，我呆呆地随着林上了车。他把我带到了我们常去的拍摄景点。下了车，我仍然茫无知觉。林说：“傻孩子！你仍然留在那里作什么。我带你出来透透气。”这时走过去几个小孩子，指指点点地笑着说，“好漂亮的新娘子喔！”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被牵在林的手里。我们穿着新郎新娘的衣服站在湖边。水中的倒影美仑美奂，我快要惊呆了。林俯过身，轻轻地吻我的脸颊。我没有避开。我说：“谢谢你，林，让我挽回了一点面子。”想到再也没有可能挽回的爱情，我的心又痛了。我说，林，我们走。
我们坐着花车，一直开到我租住的小屋楼下。然后我打开房门，对林说，抱我进去吧，像对待你的新娘一样。他很激动，眼睛亮亮地看着我。他抱我起来的时候弄掉了我头发上的百合花。到屋里后，他无所适从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应该把我放在哪里。我揽住他，亲吻他的脖子，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我们跌倒在大沙发里，又滚倒到地毯上，仓促中他把我的婚纱也撕破了。可是他生生地收手，说，我不能这样。我默默地起来，到酒柜前拿一瓶红酒。我低低地说，亲爱的，今天晚上是我们的婚礼。
他吃惊道：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然后又失落地自语，这不可能。他接过杯子喝了。我说林，你不愿意娶我吗？他呆呆地看着我。我说对不起，林，我现在心里还有别人。你总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来爱上你，如果你喜欢我……那么现在，你不肯帮助我吗？
他低下纯洁的眼睛，说，我有犯罪感。好像趁人之危。我不能。
于是我们一杯一杯地喝酒。酒真是一件好东西，让人的理智像衣物一样剥离。我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暖意。享受他的拥抱，他的亲吻。今夜我成为他的新娘。洁白的婚纱散乱在地上。我听到他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而我也喃喃地对他说，对不起，对不起。
醒来时是半夜。我是渴醒的。林默默地起身给我倒水，把我零乱的鬓发拢到耳后，扶我起来慢慢地喝。我问，你一直没有睡着吗？窗户外边的月光洒在床上，小碎花都虚幻地浮动。他的声音有点沙哑，说我睡了一会。隔了好久，他才幽幽地说，你一直在喊他的名字，秦。我低声说，对不起。
他苦笑，你已经说了几十遍对不起。你用这样残酷的方式提醒我，我是替代品。
他抬起我的脸，逼我直视他。林，再熟悉也没有了的林。每次我受伤总在我身边的林。我的好朋友林。可是现在有什么不一样了，当我看着他的时候，我的心很慌。这时我发现自己的赤裸的，他也是。皮肤在月光底下泛着白光。我急忙拉上被子。我躲起来，像一只畏寒的猫。
小朵，告诉我，你有没有可能会爱我。
我不能回答。这时我感到浑身都疼痛。我很想他拥抱我，静静地抚慰我，可是我们离得那么近又那么远。林……我呜咽一样地说，你不要逼我。他立刻心痛了，转身用被子裹住我的身体。他又忏悔一样地说，对不起，我是不是很无耻，在你还来不及爱上我的时候，占有了你。我在他怀里流泪。我说林，要是我能够爱上你就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我们在一起上班，他还是当他的部门主管，我还是当我的前台接待。下了班他会在门口等我，然后我们去一个小而干净的饭店用餐，或者买些生菜到我的小屋里自己做。我不太喜欢外面的消遣的场所，宁愿一直待在家里。往往是他连买带洗，还负责烧。我揶揄说：“在影楼你是主管，在我家你还是主管”。他做的菜很好吃，我能比在外面多吃一半的饭。有时候我笑着说，看你，把我养胖了，要你赔。他便疼爱地说，脸还不够圆呢！你的大眼睛配着圆脸，才更可爱。我就吃吃地笑了。
但是我们自从那一次后，就没有再在一起。其实如果他……我不会拒绝。但是他没有。我们像兄妹一样亲爱地生活。有时候我对他说，如果你是我哥哥就好了！我没有哥哥，没有人疼呢。他给我煮牛奶，并不回答。好久才说，只要你愿意，我就一直在这里，不回总部去。
三个礼拜后，那一批照片洗出来了。秦和他的妻子。其中有一张扩得很大，和真人一般大小，我看着照片，那女子笑靥如花。秦的眼光是淡定的，有些微的游离，可是很沉着。我一张一张地翻看。每看一张，心就痛一次。他们来取照片的时候我又见到了秦，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他。我起身走向他，盈盈地站到他面前。“一直来不及恭喜你。”我伸出手。他凝在那里，深深地看着我，不说话，也不握我的手。“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和林结婚了。应该算是同喜吧，是不是？”我真诚地对他微笑，真诚地说：“希望你过得好。”
这一天晚上我独自到酒吧里喝酒。喝得很醉很醉，在一群陌生男人中间跳舞。林找到我的时候，脸色苍白，嘴唇青灰。“好了，跟我回家！”他忍耐地说，扶正我的身子。我嘴里兀自喊着，秦、秦、秦……
回到家，他把我安置到床上，我扑到他的怀里，用力地抱他。但是被毫无犹豫地推开了。他用被子盖严我。我在呓语中含泪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清晨。我的床头放着一杯水，杯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小朵：对不起，我想我没有使你爱上我。你好好休息，爱惜自己。
林“
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泪水夺眶而出。我起床，失魂落魄地乱转。看到和他一起用过的酒杯。他给我准备的早餐。他翻过的书报。他在我家住的时候总是抱着这一只靠垫蜷在沙发上睡。林。
丁丁告诉我他回总部去了。这是我早想到的。其实如果不是为了留下来陪我，他早就要走了。他和我说过的。
过三个月是我的生日，我收到一只很大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件婚纱。我不敢试穿，面对它，我的心情是这样脆弱。但只是展开，它的美丽就已经让大家称赞不已了。我的手触到它像婴儿皮肤一样柔嫩的质料，心里一悸一悸地疼。花店又送来一大束百合。二十四朵，我二十四岁了。我茫茫然地，想到那天被他抱起时，掉落在我家门口的那一朵……
林。林。林……
每天下班后我仍然去以前那个小而干净的饭店，点两个菜。埋头吃，不去看身边成双成对的人。偶尔我也买菜回家自己做，可是切到手指。我孤独地一个人坐在沙发靠垫上喝酒。沙发上还留有林的一点气味。
我迅速地憔悴了。打电话给他，在长久的模糊的嘟嘟声后，传来他熟悉的声音。喂？
林，是我，小朵。林，我想你。
对方沉默。
林？我轻轻地，沙哑地喊。可是电话已经断了。我再拨，那边总是冷冷的长音，那么不可亲近。我哭了。
林不理我了，我们分开快有半年，也许他身边有了另一个人。我想像她的样子，也许貌美如花。我伏在沙发上，一抽一抽地哭，哭到肝肠寸断。我不明白怎么会为了秦，而辜负林那么久那么久。我竟然那么残忍，把他当成替代品，一次一次伤害他的自尊心。
夜深了，外面下起雨来。我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胳膊，抵抗寒冷。这时传来门铃声。
湿漉漉的林，站在门外。他的乌黑的眼睛笑意盎然。“我坐飞机回来了。你说你想我，我希望这不是因为过分的思念而有的幻觉。”
“林！”我扑到他怀里。腿一软，竟然几乎滑倒在地。我虚弱地靠在他肩膀上，说，“我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他放下行李，还有一盒大蛋糕。“这是为你补办生日准备的。但是我想你现在愿意吃些我亲手做的咸的东西。”他到厨房里，从冰箱拿出菜开始洗切。我从他背后抱住他，把脸埋在他温热的后背里。
他看着我吃，孩子气的狼吞虎咽。他的眼光那么宠溺。
“你生日的时候，我很想带着亲手设计的婚纱回来，当面送给你。可是，那时你还没有说想我……我只好寄给你。”
“我不说，你就一直不回来么？”我赌气地说。
他纵容地笑一笑。
我洗了澡，穿上婚纱。它是为我量身订做的。每一个纹理都丝丝入扣，勾勒着我的腰身。细致的蕾丝花边，银色的含蓄的荧光，裙角垂下的一串仿真绸缎百合。他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没有移动过。你好美。他喃喃地说。
两杯红酒清脆地碰在一起。他为我点起了迟到三个月的生日蜡烛。我倚在他怀里，淘气地笑着说，记不记得？那一次我当你的面脱下婚纱，你居然脸红。林伸手括我的鼻子。我又说，林，我想看看，这一次，你还会不会脸红？……
月光如水。
林。今夜，我是你的新娘。
七嘴八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