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无花
发表于: 2003年07月31日 21点38分 点击: 2354
他们两家是世交,两家的关系向来源远流长。两位的父亲是在一艘军舰上当兵的,又差不多在同年复员转业,同年结婚成家,而且也是在同年他俩降生了。
她,一个靓丽活泼的火型星座的女孩;而他,一个清雅斯文的水型星座的男孩。都说‘水火不相融’,虽然自小事事他总是让着她,可一次她也没领过他的情,对他的态度也总是凶巴巴的。为什么这么讨厌他,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是他太优秀了,在她的父母眼里他是个完美无缺的人。跟他在一起,自己象是永远只能站在他的脚跟去瞻仰他头顶的光环。
小时候读书,她拼死拼活的才挤入前十名,刚想回家对父母邀功请赏时,一抬头总是发现他已经坐在第一名的位置上洋洋得意呢。他洋洋得意吗?好象没有,其实每回考试前,他总是很好心的把一大堆的参考资料借给她。她有什么不懂,只要肯请教他,也总是有问必答,耐心讲解从无半点厌烦只之色。说真的,问他远比去问父母让她感到轻松,他绝不会象她的父母那样没说几遍,就开始责怪她上课没有认真听讲,要不就叹息着说她不是读书这块料。他只会永远微笑的告诉她“这个问题是有难度的,我也是想了好久才想明白的,照我说的思路你试试慢慢理解,看行不行?”呵呵!虽然才大了她几个月,但他总象个善解人意的大哥哥,什么事都宠着她这个小妹妹。想想实在不该有什么理由讨厌他,可是他也太优秀了,优秀得让她跟在他后面总觉得跑得太累了。
她刚当选上中队委员时,他已经当了一年的大队长了;她刚成为一名共青团员时,他已经是预备党员了;她才头脑清醒起来想到要打入党申请报告时,他已经交了一年多的党费了。他永远跑在她的前面,她永远都比他慢半拍。她最受不了父母那他跟她比,因为不管做什么事,他总能把她比下去。连洗个衣服,父母都会说:“一个小姑娘,衣服也洗不象样。人家宇,虽然是个男孩子,不仅烧得一手好菜,还里里外外的家务事帮父母做,人家书也比你读得好......”每听到这,一股无名的火气就直奔她的脑门。
“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找他做你们的干儿子好拉!”有一回她实在憋不住了,突口而出的冲了父母一句。“呵呵!做干儿子哪有做女婿好呀!”在父亲笑嘻嘻的话语里,她似乎也听其中的蕴意,已升入大学两年的她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男男女女的风花雪月。她对着镜子邪邪的一笑,看见镜子里那个可人儿,她有了一个不怎么善良的念头。
以后,她对他的态度友好多了,有事没事的还爱找他帮忙,今天问问英语四级的题目,明天又来请教计算机方面的知识。在他们学校的那场联谊会上她还拉他做她的舞伴,很快他俩同进同出的,成了大学里人人羡慕的佳偶。他是个心思细密的男孩,这么多年来早已记住了她的很多习惯,知道她看书爱吃青梅,所以在她宿舍里阉的糖水青梅从来没断过;知道她喜欢新鲜的玩样,所以每次上海有新的时尚去处,他总不等她提出就打听清出了情况;知道她做事容易废寝忘食,老小就落下的胃疼的毛病,所以治胃病的偏方他已记了不下十七八个了。
每当她外出游玩归来,嚼上一个酸酸的梅子,翻上几页他买个她的小说时,同寝室的朋友都会羡慕的说:“呀!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真好,什么都为你想到了。”是啊!每到这个时候,她也觉得有他这么个男朋友面子上好有光彩,她几乎都快忘了开始那个不太善良的念头。
快乐的时光往往步履匆匆,他俩谈了近两年的恋爱,他至始至终的宠了她两年,疼了她两年。说来也奇怪,在这两年里,当别人称赞他的时候,她一定会为他感到骄傲,一定会从心里涌起一丝丝的甜蜜。可是,当她父亲夸起他的时候,她却会此而感到恼火,嫉妒,她的心里会有另一声音冒出来“你们瞧着吧!有一天他会是我的手下败将。”有时,她也觉得自己很可怕,他对自己如此情深,自己怎么还忍心去伤害他。可是,只要当父亲一说“你看人家宇怎么怎么的时候”,她就咬咬牙的准备落实执行,她要伤他一次,就一次,作为他压了她这么多年的代价。
基于两人都已经工作,并且也已谈了两年多的恋爱,两家的父母都觉得时机成熟,该给他们操办婚事了。那夜,他们一家喜气洋洋的提了好多水果来到她家,看着他羞嗒嗒的样子,紧张恍惚的神彩,她已猜到了他与他家人的来意。她终于等到了,这是她报复的最好机会。
可她真的想报复吗?她也无数次问过自己,难道她不爱他吗?难道她不珍惜他们两年多的感情吗?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也就因为这些让她始终犹豫不决。
“好啊!好啊!阿拉枫能嫁给你们宇那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象宇这样的女婿我到那里去找呀。阿拉枫呀,长这么大也就这件事做的最象样拉!”
父亲笑得几乎都乐开了花,滔滔不绝同他自以为认定的亲家聊着。她却不愿再听下去了,心里的那个声音又开始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打败他,打败?.....”
“不!我不会嫁的。爸!这种优等生,你女儿可配不上!”没怎么多想,这句话是她脱口而出的。而那坚决,冷酷的口气,其实是冲着父亲来的。当时只觉得可以父亲气得快要变形的脸,她很得意,象是这么多年的恶气一下子都出完了。可当她舒着气,眼神开始往四周瞟望时,她看见了他受伤的眸子,黑漆漆眼珠似乎还有些晶莹的水花在里面荡漾。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了,做的太错了。
她记得临走时,他瞪了她一眼,那眸子里是有火花的。他大概永远不会原谅她了,她这么想着,想着,便觉得视线模糊了,思绪混乱了,她觉得她把一切的一切都搞的一团糟,却又没有本事再把它们清理清楚。
接下来的几天,听着父亲一声声的叹息,有一句没一句的责怪,她开始不断问自己,这么多年来自己究竟在同谁赌气,究竟在报复谁?她就象一个固执任性的孩子,一个妄图与其他孩子争宠却失败,便开始憎恨父母的孩子。其实从小她所需要的不过是父亲对她成绩的一点肯定,她希望父亲象欣赏他那样也能看到她身上所具有的优点。可是不知是父亲望女成凤心愿之高,还是有他这个太过优秀的招牌竖在前面,反正她明白父亲从来就没有真正重视过她。所以她会才做这件最愚蠢的事,她以为在父亲面前满不在乎的甩了他,就可以证明她比他强了。她现在才知道为了那个童年时被父亲打下的心结,她丢弃了一生中她最该珍惜,最为宝贵的真情。其实在他身上,她时常能感到自己是被尊重着,被欣赏着,被爱护着,可是为什么太轻易得到的东西就让她如此忽视了。
那夜以后,他就没来找过她。她知道优秀如他,骄傲如他,在受过自己如此羞辱之后是再不会回头的;而自卑如她,自尊如她,对于已出口的话犹如已泼出的水同样也不可能收回的。她觉得自己是给自己掘了个死胡同,钻进去之后还不解气的关上了阀门,结果当然是无法进退了。所以她也没有再去找他,因为她不知道见了他还能说什么;她更没有要去解释,因为她也不知道如何去解释清楚。
就这样,再见到他时是在一年后他的婚礼上,她看见那个小小的新娘幸福的依偎在他的怀了,那张脸被玫瑰映得那么美丽。“这本来应该是我的幸福。”似乎有点莫名其妙的在此时此地,她竟喃喃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竹马青梅悠然过,春去秋来未见花。
七嘴八舌: